1 白天里,我任由各路人马折磨我的灵魂,夜里则辗转反侧不得安宁。我有多长的日子不曾好好睡过觉了?我不知道,反正已经习惯了。我早上爬起来照样吃喝玩乐呼吸正常,死不了就好。暗夜治愈灵魂,这比什么都重要。 可惜好景不长,那日林曦忽然出现,我来不及惊呼,她已恶狠狠的把我拉到镜子前:"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我记得我乖乖的望着那面亮澄澄的镜子,看着里边容颜憔悴神情萎靡的女人近三分钟。有何不妥?你难道还指望一个天天凌晨四点钟睡觉的女人像安琪拉宝贝一样性感美丽? 林曦看着我,眼眶都红了。 唉,为免这个脆弱的姐姐又小题大作,我终于还是乖乖的约了黎胡娘到我办公室见面。 我都忘了有多久没见黎胡娘了,三年?五年? 黎姑娘蹬着高跟鞋进来的时候,我正心血来潮的捧着一大叠明信片翻看。 正看得入神,有人轻咳一声,我抬起头来,黎姑娘已俏生生的站在眼前。我把手上的卡片全都收进了抽屉里,然后站起来迎客。 黎胡娘长大了,一副温柔贤慧的样子,但没怎么长高。姑娘笑笑招呼了一声,温柔低沉的嗓音像从前一样抚慰人心。 我们谈了将近两个钟头。最后我趴在桌上投降。比连奔三个会议还要累人。 临走前姑娘看着我缓缓说道:"再这样下去就是强迫症了!你想怎样呢?" 我已被折腾够了,着实厌烦这种千篇一律机械化的操作方式,但还是耐着性子应酬这个美丽的姑娘。我回答说:"还能怎么样?姑娘救救我呗!" 姑娘一双妙目瞪着我的嬉皮笑脸。我太息。 我不会忘记这双美丽的眼睛,它们曾经陪伴我度过无数个支离破碎的夜晚。它们像夜一样直透我心。它们知道我心里那团烈火死灰复燃,它们知道我有将自己烧成灰烬的本事。 黎姑娘不再说话,走到身后轻轻抓起我的头发,熟练的开始打麻花辫子,一面若无其事的说道:“今夕何夕?” 今夕何夕? 我苦笑。 想起那年拿着剪刀冲着姑娘大喊:“活着有什么好?!啊!?有什么好!?“满地的碎发满手的血,初出茅庐的姑娘吓得脸青唇白瑟瑟发抖。 我满怀歉意。 不知今夕何夕, 不知日月星辰, 不知前路何往, 不知生者何为。 只知身如飞絮, 渺若风吹尘。 是夜我在日志里头如此写道。 2 是,如今的我总算是活过来了。而且众望所归的活得非常好。无惊无险的度过了漫长的七个年头,苟延残喘至今。 除了我的灵魂。 我无法确定我的灵魂是否已然无恙,很多时候,我甚至无法确定它是否依然健在。 七年了。 光阴似箭一穿而过。穿过了无数个麻木的昼夜,也穿过了无数个分裂的瞬间。 光阴似箭射穿一切,却射不死我。那个不知怎么办,所有人都无能为力的我。 我不知道那段日子,我不知道是上帝遗弃了我,还是我离弃了上帝。我仿佛整个被连根拔起丢在黑暗里。我不吃不睡不言语。闭上眼睛全是你,张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我瘫痪在那里心里空空荡荡什么也做不了,以至于活着本身都变成一件吃力的事。 那时候,只要稍微站得高一点,我就想往下跳。 然而,时转星移,时间是多么的了不起,它医治并带走一切伤痛,留下一颗结痂后伤痕累累的心,从此顽强如磐石不再轻易受伤害。 3 如今,我过着我以前觉得不可思议的生活。 每天庸庸碌碌上班下班,冷着脸开会笑着口应酬,喝着同一个牌子的杂果汁吃着同一款三文治,不再彻夜不归不再交男朋友,常常腻在网上不问世事,连电话粥也不煲了。身体好的时候就游泳,天气好的时候就踩单车,心情好的时候就去逛街看电影,不好的时候就宅在家里看天花板,星期天教堂星期六孤儿院。凡事和家里有商有量,基本上就是过着皆大欢喜的日子。 我当然也有我的小日子。
我直到现在仍然看着你从前看的书,听着你从前听的歌,交着你从前交的朋友,关心着你从前关心的事,还常常套着你的衬衫睡觉,穿着你的袜子站在露台吹风,想你从前松开领带给我念诗,卷起衣袖给我煮面的样子,想你火热的手,叫人安心的臂弯可以想一个晚上。白天学着你日理万机的从容,深夜泡在网上没心没肺。这种重复单调的日子我七年来过得甘之如饴。 时间这东西叫我痛恨,但更多的时候我感激它留下了一切有关你的记忆。 我常常觉得孤独,伴随着孤独而来的总是异常的寒冷。感到寒冷我可以添加一件衣服,但孤独呢? 我像幽灵般在人间徘徊,总在试图寻找另一个你,即使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个表情甚至一句话都可以。可是世界一片喧嚣浮夸,怎么可能有你? 林曦觉得我又逐渐迷失了。可我很清楚,那看似迷茫的正是意欲回归逐渐凝聚的自己。而那恰恰是我生命中至为重要的东西。 我知道他们是不会听进去的。他们只记得那个火里来水里去,但求挚爱不顾一切的女子。 那时的我是多么嚣张跋扈。 可是那时真好啊!那时年轻。那时有你,有笑,有泪,有梦,有心跳、有守候,有勇气,有希望。拒绝时毫不内疚,爱时毫不胆怯,自己永远是对的,除你之外全是敌人。 后来,他们终于如愿以偿的目睹了时间大神如何收拾了这个倨傲的女子。 但那又如何呢? 曾经那样的爱过,即使这一刻死去我也了无遗憾。即使后来被打得粉碎,即使你无法陪我到老。即使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像毒一样渗透了五脏六腑。即使在每一个绝望的雨夜,它像千万支针一样刺痛我心。 即使我的人生从此留下一个无底黑洞,洞口余音缈缈回声不绝,但这七年来,我靠它存活至今。 光阴并没有把我一箭射穿。它只是一箭一箭的,箭箭把我射成了刺猬。每一箭都是我肆意妄为的代价。 到底什么样的人,才会将别人送的礼物当众拍卖,将别人赠与的玫瑰扔进垃圾桶里,再把收到的情书像垃圾一样随手丢掉? 到底什么样的我,才会让温柔的你饱受煎熬打击,让温暖的你在血泊中颤抖...... 只要想到那样的自己我就心惊不已,那样的任性妄为毫无怜悯之心,如果从此以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岂有天理? 我深深的相信是自己罪有应得。得到了又失去,无疑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时至今日,我仍在为曾经的胡作非为付出代价。 尤其午夜梦回时,你总是默默的望着我,眼底犹带笑意,道不尽的嘲讽与哀伤,梦里全是锥心的痛。母亲的脸容总是适时闪现:“林夕林夕,红颜为水,祸之所倚。” 母亲果然一语成谶,醒来后我已成祸水。 于是,我的日子由难过慢慢变成得过且过,再由得过且过渐渐变得厚颜无耻。 4 如今,我已学会了做人的法则,知道如何去获取别人的认同,知道如何去追求所谓有价值的人生。知道如何去安慰关心我的人,知道如何让自己变得豁达开朗,温暖自信,人见人爱。 但那又如何呢? 所谓改变,或许就是变得虚伪,变得善于掩饰,变得麻木,然而这些,恰恰是依附在我体内与生俱来的黑物质。 时间这东西并没有改变我什么,它甚至无法辨识那个隐蔽阴暗的我。我知道自己依然是哪个不顾后果任性妄为的女子。尽管一再的告诫自己,但我还是学不会如何爱人爱己。 那些黑暗惨绿的东西从未离我而去,反而随着时间的消失而变得更为阴冷狡猾。 也许只有在你怀里,我才是一个纯洁的天使。然而时间却硬生生的把我们分开了两半,留下另一半的我带着记忆中的你了此余生。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是谁在风中低吟浅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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