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油捞面的故事

文：小尔

在全世界都在推行健康饮食的当儿，我发现槟城的小贩们还是一意孤行地用猪油、猪油渣等来给食物添风味。你看，几乎所有好生意的炒粿条、粿条汤、米粉汤、云吞面等，都免不了会用上猪油和炸猪油渣。

不，不是因为槟城人不晓得猪油不好，高胆固醇高热量又可能造成血管阻塞。他们都知道，但是觉得偶尔为之，又不是天天吃，才不用担心呢。我生平第一次吃到好吃的猪油滋味，应该是初抵纽约时，我的房东太太给我吃的捞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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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东太太是一名外表长得娇小可爱，但是内心相当强大的台湾女人。为了坐移民监，她和才四岁左右的女儿一起来纽约皇后区人称小台北的法拉盛住下来。她先生则还在台北天母区做生意。(天母指的是天母娘娘么？我想象那应是有福气的地方啊，有天母娘娘罩住。)

房子两层，她们住底层，楼上的三间卧房就分租了出去。

我租了其中最小的一间单人间。那里离开我的大学校园大概走路只需十几分钟。

房东太太看我平时只吃简单的三文治和意大利面，常常好心的拿她那在长岛餐馆做主厨的父亲送她的“香葱猪油捞面”给我吃。

面条是那种北方人惯吃的粗面，有点刀削面那样的咬劲。至于捞汁，是爆香切片小红葱，再用猪油和切丝肥美猪腩肉、酱油、绍兴酒等来熬煮。也可能加入了八角和桂香之类的香料，更带出那种独有的醇香。

当这么浓郁香气扑鼻的捞汁，在煮的过程中慢慢沁入烫热的面条，带点依恋的附在富有弹性的淀粉表面，终于带起某种神奇化学作用，让彼此更趋完美，但谁也喧不了宾夺不了主。

稍微会煮面的人们都知道，面条要下汁，一定必须是滚烫的。除非是凉面，但我们不是在说凉面。即使是意大利面，只是用离火toss橄榄油的方法，面条若要吸收蒜油的美味，还是必须得是热的。这就是为什么没有人会拿意大利面来“过冷河”。

面条煮好了乘热时表面还有粘粘的淀粉质时，是最容易吸收肉汁或蒜油的时候呵。

一过冷河，冲掉了那些面条表面可爱的淀粉质，就没戏了。

我的房东太太深懂这个道理；不愧是厨师的女儿。她每一回端到我面前的那碗面，都是处于最佳状态的面条，已经把捞汁吸得恰好饱满，滑溜溜香喷喷，非常惹味。

那是我首二十年生命中吃过最好吃的捞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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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房东太太有一段时期，许久许久都没有再请我吃那猪油捞面。我虽然嘴馋，也只能暗中期待，不敢问她为什么最近没面可吃。

有一天我放学回来，在楼梯间遇到她，看到她面色枯黄，披头散发，穿着一条连身的睡衣，眉目间说不出的沧桑。

我几乎是吓坏了，想都没想就开口问她：“您怎么啦？好像有心事哦。可以跟我讲吗？”

房东太太苦笑，失去光采的眼睛看了我一下，然后低声说：“不知道怎么讲。我身上发生了不幸福的事。”

我虽然还想追问下去，但也很明白，她不愿意多说了。我只能推测，是她的先生在台湾可能有外遇了。

一个家庭，为了美国绿卡，先是做爸爸的为一间中餐馆打了十年工(期间从未加过薪)，好不容易挨到十年了，终于也可以把女儿申请过来，但条件是要坐移民监，造成女儿必须形同单亲那样的离开台北的先生，最终又连累到女儿一个好好的家庭面临被拆散的风险；真是一代一代历尽了不为人知的艰辛和委屈哪！

最后房东太太的婚姻有没有受到天母娘娘的保佑而成功挽回我不知道；因为没有猪油捞面吃，我也再无心待下去，不久便搬往别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