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发生黄姓妇人胎中37周婴儿猝死,主治医生碰巧离职一案,舆论哗然!更因牵涉立委喊话控诉医师 ‘医疗疏失’ 、有人喊要医生‘ 赔偿两千万新台币’ ,导致医病关系紧绷。奇美医院医师陈志金甚至制作了以下图标,嘲讽越来越多医生不管医不医活病患,或是为了保住病患性命在奋战二三十个小时后病患最终必须截肢保命……最后还是落得必须被告的下场!实在情何以堪!
在此事件发生,舆论纷至沓来之时,我——曾是医疗疏失的受害者,今在医疗线上工作——心里不断盘旋该如何才能针对这样的医疗事件,表达适恰两方的言论。 对失去孩子黄女士来说,痛彻心扉的心灵创伤,唯有时间和心态的转换能将之疗愈。曾有一度,我非常痛恨那位在帮我做流产手术时,把我子宫和小肠戳破,最后导致必须紧急把腹部垂直剖开,剪掉二十公分小肠;之后还因此必须再进行无数次的剪肠手术! 我现在身体情况如何?肠粘连在现今医学上无法根治,我日日夜夜挨著肠痛;子宫也因为术后不知名的原因,一个月如要生产般收缩三个星期。身体无止尽的痛,让我痛恨那位医生! “我本来是好好的一个人啊!”,“凭什么我现在每天都在痛,肚皮还留下丑陋会发痛发痒的疤痕,她还能继续在那边穿著白袍当医生?凭什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恨这位医术不精的医生。“她优秀,难道我就不优秀了吗?她凭什么来毁掉我的健康和我原来美好的人生?” 可我恨她,有用吗?没有。她还是可以顶著社会阶层对医生光环的崇拜,继续穿上白袍当个(没有良知的)医生!我恨她,只有使自己深陷在越滚越大的负面情绪里头。 在不慎戳破我子宫和小肠之后,这位并没有及时向我道歉的医生在近8个月不敢再被病人动刀。对医院来说可能导致人力短缺;可对我来说:你还有什么资格动刀?你应该从此不再当医生!就算你一辈子不再当医生,立即离职也是应该的! 可是这样有用吗?没用的!就好比黄姓妇人的孩子不会因为主治医生离职一样,而复活过来!可为什么病患还是需要 ‘医生得到一些惩戒呢?’ 按精神科医生的说法,那是心理上的需要。一如马航班机消失无踪,或自古 ‘死要见尸’的说法,都是心理需求需要被满足。 我希望那位毁掉我健康的医生离职!至少她的主治医生或医院应该将她搁职。可这一切仇恨交织的戏码都只是在我内心多次默默上演而已。大马整体环境与台湾尚有大段距离,而我在事件发生后也并没有找上代议士、律师为我进行(政治)斡旋,或也因为如此,我也算是紧急冷却了几近升温的医病关系? 但我却一直没有也无法原谅那位医生,更何况是她的道歉迟到了八九个月!她不止不配当医生,甚至连 ‘做错事,就道歉’ 的担当都没有——这不啻是医疗教育的失败!
图:摘自网上 直到因缘具足,自己有幸能在医疗线工作之后,我终于体会到 ‘医疗人员每分每秒都处在满处都会犯错的环境里工作’ 。就以临床试验协议书来看好了,密密麻麻写满数百页,说真的,一年之中难免有疏漏。 “做错了怎么办?”有次病人闹变扭不肯验血,导致出现试验协议偏差(Protocol Deviation) 我大为紧张。“在医疗线上不允许犯错。犯了错,就是严重致命的错误。”从医疗本科毕业的同事,这么回答。可我们从小不是被教育‘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吗?医生不是神,医疗线上的每一个人都只是凡人——我们怎么可以不容许医疗人员犯错? 我是医疗疏失后幸运生存的受害者。我也是在医疗线上战战兢兢照护病人的人员。那我会不会犯错?会!那到最后,我是如何从如此矛盾的情绪里继续存活的呢?我只要确认:当时那位想要帮我把没心跳的孩子流产的医生,她的意图是要救我而不是蓄意害我,那么我就可以稍微愿意心甘情愿承担这个意外的灾难后果,也愿意只给这位医生轻微的教训,而不是如初时般执意要她脱下白袍,从此在妇产科医疗线上消失。 医生的养成并不容易。医疗里每天面对可以犯错的对象,都是活生生珍贵的性命!以至于只能小心翼翼,绷紧神经,更要能在烦乱庞杂讯息及繁华魔鬼诱惑底下,坚守当初行医的初衷和守则。 至于我们的身体器官被毁坏后自然是无法复原,可是我们的心却可以变成更坚韧。愿黄姓妇人能按内心所求,寻得到自我的平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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