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来到尾声,这会是一次怎样的道别呢? 还未踏入课室前,一封蓝白相间的信封早已躺在桌上。他一如既往没有说话,反倒是发现信封的存在而双眼发亮的我先问:“这是给我的吗?”他露出一贯腼腆的笑容。
“我可以现在打开它吗?”我问。 “可以。”他笑着说,但眼神明显望着另一个角落。 他是我的学生,他是高功能自闭儿。自闭症患儿有个诗意的称呼,叫做“星星的孩子”,他们就像天上的星星,在遥远而漆黑,安静而冷清的夜空中独自闪烁,耀眼而孤独。决定当他的语文老师时,我对自闭症的基础认知,仅来自以往参与培训的辅导课程。为了恶补专业知识,赶紧网购一本长达500页的【自闭儿家长与教育人员指南】,并向身边的临床心理学家以及有教学经验的朋友请教,然后就在一次一次的接触过程中慢慢摸索这孩子的个性与特质。 自闭症儿童与其他失明、残疾的孩子一样有生理缺陷,只是他们的缺陷隐藏在脑部。基于脑部神经受到严重损伤,导致他们面对人际互动沟通障碍,不止面对语言问题,非语言手势或面部表情沟通也有困难。自闭儿会对不寻常的事物着迷、过度坚持固定的形态,不许外人打破常规,也会不合理的抗拒改变,重复同样的动作或字句,还有那令人费解的冷漠,让人难以亲近他的世界。 有时候,我会羡慕他毫不掩饰的躲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在当下”,自言自语,开心的笑。起初,我会因为不理解他的笑而沮丧;不明白他的动作而无奈;一套语法说了千百遍却不知道他记得多少,有时错误连篇;有时百发百中,叫我一时欢喜一时忧。 自闭症儿童的学习进度缓慢,database较小,即便一套理论学了大半年依旧似懂非懂。与他相处了好些日子后,我学着从他的观点看外在的世界,设法与他建立良好关系,同时放慢自己的速度,调整自己的期望,不急着要求他学习我想教他的东西,毕竟要改变自闭儿的行为问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孩子踏出的每一小步也都不是必然,一小步即是一大步。 这孩子很乖,不曾在我面前哭闹也不多话,反倒是我在他面前特别啰嗦。为了确保他真的明白而不厌其烦的重复一样的句子、不时问同一个问题、不断拉回他的注意力,最重要的是探寻合适他的学习方式,异中求同,好让他更容易吸取知识。除了教学方式之外,我待他与其他孩子一样,该鞭策的鞭策,该缓和的缓和。於我而言,他与众不同,但并非异于常人,他有孩子率真的性情,单纯的笑容,当然也有孩子的脾性,会顽皮耍赖、找藉口偷懒...... 尽管成绩不代表一切,但从考题中可清楚知道,哪些部分是他已经完全掌握的,哪些是他乱枪扫射的,即使不确定的是否会取巧思考作答,都是他必须经历的成长,也是验收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他的进步让我对自己有个说法,而红圈内的分数则对他的父母有所交代,虽然双亲并未强迫这孩子考取最好的成绩,一直以来都给予我最大的空间与信任。我向他母亲请辞时,对方多番挽留,希望我再三考虑,深怕找不到比我更有耐心的老师。我自觉羞愧,天晓得我有多大的耐性,反倒是我要感谢这孩子,是他透过用力写的一字一句告诉我“欲速则不达”,是他以一笔一划述说着“不放弃就会看见希望,哪怕是微弱的光芒”,是他让我更清楚自己的能力与不足。
我打开信封后,热泪盈眶,一看便知是个手作的礼物,我问他是自己做的吗?他没有望着我,但他腼腆的笑容已经说明一切。这些日子以来,我们的眼神很少相对而视,都是我一直望着他;我们沟通的句子也很短,更多时候都是我在说,但这一次他却说了很多,透过一针一线说了很多很多...... 后来,他母亲告诉我,这礼物他亲手缝了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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