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海墘新路》,眼角不断渗出,任凭怎么擦掉都像断线珍珠直滑落的泪水。有一个深藏在心底快被速变岁月掩埋的人物,被电影里深爱阿Boy的妈妈唤醒、现形——她经常穿著满是花纹的衣服,体型胖胖的;她给我的爱,宛如阿boy妈妈那么真切。 她是我们家请来的保姆,我和姐姐弟弟一直都称她为“顾仔姨”(福建话)。和《海》的场景一样,小时候我们住在槟城,说的当然都是福建话。以致于以96%福建话建构的《海》,瞬间就把我带回9岁之前的童年岁月。 仔细算来,我恐怕已有27年没再见过我的“顾仔姨”。她在我九岁(或十岁)已迁至南部新山居住的一个日常早晨,炒好米粉给我和姐姐当早餐后,留下纸条,跟我们说她走了。原因?是外婆不喜欢她,不喜欢自己的女儿(我妈妈)跟一个“外人”那么好,把她赶走了。我和姐姐看了字条,不相信这么疼爱我们的人竟然就这么一走了之了。两个小小的身影在两层楼坪数不大的房子里乱窜寻找,边哭边问 “顾仔姨,你在哪里?”,边哭边唤“顾仔姨,你给我回来。” 哭声泪水在无语的空气中散落,没有任何回应。 那个晚上,我哭著睡著。第二天醒来,继续哭。我小小的心灵,这辈子第一次有意识地碎裂。现在长大了,伴随这些年失去孩子失去爱的淬炼,抽丝剥茧发现—我心里的爱,在那一天之后幻灭了。我生命的光,在那一天之后熄灭了。一直到8年前诞下女儿为止,我才一点一滴找回爱的温度。顾仔姨离开我们的时候,也许已年近50。长大后,姐姐有到她居住的“打枪埔”租屋区,希望能找回这位在我们心目中占有重要位置的顾仔姨。可惜,在不知道真实名字、确切居住地址的情况下,终究徒劳而返。几经询问的结果,她恐已不在人世。 她虽是家里聘来的保姆,可我从呱呱落地之后,就一直跟她在一起。拉著她宽松的衣角,依偎著她松软温暖的胸膛。她是我到人间后,最初的爱。就连她的先生,都会来一起照顾我们。甚至在她先生过世期间,她都把我们五姐弟带回她的家一起过丧。 80年代,港制僵尸片盛行。我在黑暗中凝视著那副装有顾仔姨先生遗体,两端翘著角的棺木,心里惊恐得不敢闭上双眼。深怕有黑猫在烛光中跳过棺木,让爱著我们的人变成僵尸……那时候,我四五岁吧! 近来记忆错乱。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人长大的。双薪家庭,其实不是现有时代才有的产物。我就是在”父母不知忙什么”的状况下诞生的孩子。《海》推翻了这个"我以为我是一个人长大"—许是被残酷现实塑造出来的假想—原来还有顾仔姨,即便她是受薪奉命来照顾我,可我知道她是真的爱我。不知道已有多久已没有眼泪是因为“思念”而流了。我好希望能梦见她:在梦里我是个八九岁的女孩,她可以轻轻摸著我的头,抱著我告诉我“我爱你,你不是一个人默默长大……”。可惜,她并没有在梦中出现。 谢谢《海》,谢谢槟城,谢谢福建话,谢谢我亲爱的顾仔姨。希望终有一天,能在另一个世界再遇见你——顾仔姨,我此生最初最真的爱。 |
ADVERTIS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