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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缺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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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飞
上周到印尼摩洛小岛,码头旁便是全岛繁华大街,阳光炎炎午后,偶有电单车带着飞扬尘土缓缓驶过。我们在简陋咖啡店喝着浓浓咖啡乌,门前两个潮籍华裔和两个土著打着麻将,刚剃了个光头的小男童绕桌嬉戏,说着潮州话华语印尼语相间的童言。
好奇询问店主小岛华裔人口,获知约二三百户,至于华语从何处学得,店主淡淡说:岛上几户人家懂得华语,交点学费上门学习,人人都会听能讲,有些更不惜远赴狮城求学。我们特别尊敬“唐人先生”,他们让我们知道赚再多的钱都买不到的道理,永远认同自己的文化,身在汪洋小岛,却认识全世界。
三小时后回返狮城,舒服洗个热水澡,启动电脑,一封教师节电子贺卡夹带沉重话语映现眼前:
今年教师节备受重视,国家领导勾画了未来景,盼望学生一个都不能少,提供一流设施,一流师资。当初极力反对我当教师的父母亲,近来态度开始转变,他们发现教师也是个能赚钱而又高尚的职业,而且吃着四十岁以后无须担忧被裁的安稳饭,和亲友聊起时声调高昂。
然而,执教两年,心情越来越沉重。把歌曲带进课室,让孩子游戏、排戏,角色扮演,训练小记者,也尝试小DJ和小播音员。教学活动丰富,屡获表扬,大家仿佛感觉良好,但自己心中总觉得缺了一角,教育应当还有些东西。
前天学校庆祝教师节,有个小三学生送了份厚礼,感觉不妥,该生家境不佳,常为各项杂费烦恼。于是私下会见该生,婉转表达要为礼物付费,小男生却急得流泪,追问下他掏出心里话:班上人人都送礼物,没送的话老师不高兴,以后考试会被扣分。
我愣在当场,一放学便逃难似地奔回家,面壁整个下午,终于明白所缺的一角原来就是教师那种崇高的精神,那种雕塑孩子未来的使命。那些深深影响自己决意要当教师的美丽因素,似乎都封藏在多年不再翻动的日记里。
当晚出席教师节晚宴,校董在大酒店宴开十余席,教师纷纷上台呈现才艺。金发银粉,低胸短裙,斗奇的发型,紧身的油脂裤,劲爆的旋律,扭腰和摇臀,挑战道德底线的双关台词,低俗滥调的歌曲,观众高举酒杯鼓噪嘶叫,仿佛组屋楼下七月歌台再现。
我彻底明白自己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沉痛地将电邮存档,当年经常劝说他们做个思考型教师,摆脱框架,教育不是传授谋生技能,而是塑造人格,学习思考,唤醒心灵,改造未来。思考是价值创造源头,个体生命升华的关键,不允许遭金钱颠覆物质覆盖,但体制环境平庸当道,奉行敲钟生活模式,眼前功利优先,思考者泥足深陷,寸步难行。
周前同一中国籍老师对话,她声称成长过程处处有老师身教言教烙印,大学毕业时恰逢改革开放,赚钱商机无限,为了感恩,她选择当了穷教师。物质条件堪足温饱,精神回馈让人感觉崇高,老同学聚餐从未为衣饰寒伧自惭。其后随夫婿南来执教,物质条件日益丰厚,但那种崇高的感觉再也寻不回了。
“教师,应当有些高尚的内在,缺了它,便越向世俗倾斜,最终越是挺不起腰杆生活。”
她话语悲凉,且隐含几分自责,能了解她心中缺憾,曾经有梦想的生活毕竟已是上世纪陈年旧事。那时候有许多踏实的生活内容,那时候有许多超越表象的深邃思维,那时候有许多为你的生命注入难以言喻的重量的老师。
那位年轻教师在电邮结尾说:明年约满后决定重返校园进修,这回将放弃教育科系,转攻哲学。因为,只教书而不思考的教师是教学机器,会思考但不能引导方向的教师则是台纯运算的电脑。
思绪常回到那几分荒凉的摩洛小岛,仿佛记忆中永远的六十年代,站在好久好久都没车辆经过的大街上,等待与“唐人先生”擦身而过。
(摘自联合早报 12/9/06)
[ 本帖最后由 if 于 27-11-2006 10:55 AM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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