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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老鼠爱大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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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流浪岁月
第1节:烧伤的记忆(1)
在一个黄昏的傍晚,城市的上空已渐渐暗了下来,街上也出现了熙熙攘攘下班的人流。我夹着唯一赚钱的工具,匆匆忙忙地往家赶去。
我住在城中村最黑暗的角落里,和操着杂乱语言的人住在一起,这里是社会的最底层,在这里有我温暖的小窝,是我在这座城市惟一的栖息地。
我没有学历、没有工作、没有资产,我靠在隧道里为别人画像而活。
我被城管抓过四次,被强盗揍过五次,我依然固执地呆在那里,因为除了画画,我一无所有。我和许多流浪歌手一起来这条隧道里谋生,过着看起来很传奇却颇为凄苦的生活。我不悲伤,也不快乐。
我一直藏着一幅画,那是我一生中惟一快乐日子里画的画。一个女孩子,在春天的阳光里,披肩的长发,修长的腿,白色的裙子,飘起来的裙摆,就像一出美丽的童话,我第一次把一个女孩画进我的画里,第一次为一个女孩心动。我们爱过,经历着劫数的捉弄。现在我一个人在这座北方城市,挥之不去的,全是关于她的记忆。
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毁了我在这座城市的唯一栖息地:一个十平方米的小屋,也烧伤了我的记忆。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背着画具回家,天还没黑,我就买了一份《南方周末》,坐在街心花园的一个花圃边上看,我一直对南方的东西念念不忘。看完整份《南方周末》需要很长时间,但我只是浏览着看,把那些复杂的评论忽略过去。我吸了一支烟,然后再往家的方向走。其实那也不是我的家,只是我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中一个落脚的地方而已。
一拐进那条街,就发现人们的神色不对劲了。很多人慌张地跑着,我抓住一个跑过来的人的手问:“发生什么事?”那人神色慌张地张望了一下四周,咽了咽口水,眼神很飘忽,根本就没看我,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着火了啊。”说着,就挣脱我抓着他的手,自顾自地跑开了。
不知道着火的地方是否是我住的那儿,我逆着人们慌张地跑出来的方向跑回去,和那些人撞了几下。
我站在狭小的巷子里一看,原来着火的楼和我住的地方相连着,火已经烧到了我住的地方。房东在指挥邻居们撤离现场。孩子的哭声和大人慌乱的喊声夹杂在一起。很多人都试图把电视机搬出来,因为往往是只有电视机值钱,而电视机又是蜗居在城中村里的外地人惟一消遣的工具。
消防队还没来,火势却越来越大了。没有人敢去救火,因为都是租房子的人,烧了也不是烧自己的房子,所以都抱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
有一个人从三楼跳下来,抱着棉被,是住在我隔壁的一个在超市里打工的陕西青年。他摔在一辆垃圾车上,垃圾车里全是用过的塑料饭盒,他只是摔痛了,并没有撕心裂肺的痛叫。他慢慢地站起来,用手掌抹去沾在他脸上的污物,说了声:“好臭的垃圾车”。
很多人都在撤离现场。我忽然想起了那幅画,那幅画还挂在我房间的墙壁上,那是我惟一的一幅画,我不能失去。那是我和小米惟一的记忆,我们的快乐,我们的痛苦,我们难以忘怀的诺言,都在那幅画里。
我冲上楼去,房东一把拉住我。
“你想死吗?你给我出来!”他紧张地说,楼上的人刚撤离完,他不想他的出租屋里出现什么不祥的事故。
“我必须上去,我的画在楼上。”我挣脱了他的手,说着跑上楼去。很浓的烟火乌云一样盖过来,我几乎找不到进房间的路。
我用衣服裹着头部,快速冲进房间里,火几乎把整个房间都烧着了,我处在火势包围中,还好火并没有烧到让我无路可走的地步,我艰难地一步步摸索着前进。
那幅画已经被烧掉了一部分,我立刻脱下身上的衣服,拍到画上,瞬间,火灭了。我拿着画疯了一样地跑下楼去,隐约感觉到死神在紧随着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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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8-2005 12:2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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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烧伤的记忆(2)
我心有余悸地呆在狭小的巷子里,看着那幅被烧了一个角的画,心酸得很,我和小米的快乐,我和小米的痛苦,我和小米难以忘怀的诺言,就这样被烧伤了吗?
消防队员们把火扑灭了,只是楼房已经被烧得千疮百孔,惨不忍睹。我想我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于是我找朋友另租了一处狭小的房子。安顿下来后的几天时间里,我把自己关了起来,想到和小米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不禁热泪盈眶:我听见你的声音,有种特别的感觉,让我不断想不敢再忘记你,我记得有一个人,永远留在我心中,哪怕只能够这样的想你,如果有一天爱情理想会实现,我会加倍努力好好对你永远不改变,不管路有多么远,一定会让它实现,我会亲亲在你耳边对你说,我爱你,爱着你……
我依然留在这座城市,我依然过着每天为别人画像赚钱这样卑微的生活。
凛冽的寒风不时从隧道里呼啸而过,人们缩在厚厚的棉衣里,迈着笨重的步伐走路。两个歌手在对面唱歌,吉他声被淹没在庞大的人流声里。他们唱了很多流行歌曲,一拨一拨的人在他们的面前停下来,又走开。硬币与铁盘子碰撞的声音清脆地连续响起,就像一连串无规则的音符。
我手中的画笔已经不听使唤了,我还不适应北方的冬天,那个女人坐在我面前,她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你究竟会不会画画啊,就一个头像需要画这么久吗?”
“很快了,很快。”我已经懒得看她了。
“你要把我的脸画得丰满点,知道吗?”她已经不止一次提醒我了。
“你一定会满意的,放心。”我说。
“你画了这么久还没画好,我能放心吗?”她皱着眉头不满地说。
“我这不是为了画好一点吗?”我说。
“我跟你说啊,这幅画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我要送给我男朋友的。”她已经憋了一阵子没说话,估计很难受。
“什么?大姐,你刚交男朋友啊?”我有点不敢相信,想也没多想,这句话就脱口而出。
“这有什么奇怪,大姐我思想新潮,不像其他女孩,年纪轻轻就急着嫁人。”她颇有点自豪地说。
“说得也是啊,现在都流行晚婚。”我附和着说。
“大姐跟你说啊,他可是长得很帅的,比那个谢什么锋还帅,大姐下次带他一起来。”她越说越有劲了。
“大姐,你看看,满意吗?”终于画好了,我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把画转过去,摆在她的面前。
她看了一会儿,说:“好好好,画得好,你把大姐画得太像了。”
“大姐你满意就好了。”我顺着她的话说。其实,我只是在画中忽略了她脸上的雀斑和眼袋,我画在纸上的人像很大程度是我想象出来的。
她大方地付了钱,欢喜地拿着画走了。看着庞大的身影消失在隧道的尽头,我觉得再也不能给别人画人像了,捏造的痛苦是一言难尽的,我喜欢画美好的东西,把我心中的唯美诠释在纸上。
黄昏来得很快,隧道光线逐渐暗了下来,看到的东西逐渐模糊不清,该是我们收档的时候了。对面的歌手背着吉他走过来,他们站在我的身后。
“画什么呢?”
“一幅画不完的画。”
“画不完?你把全张纸都涂满不就完了吗?”
“但我总画不好,她在我的心中,我却画不出她的模样。”
“别想太多了,咱喝酒去。”
我收起画具,和两个歌手走出隧道,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了,寒风依然在呼呼地吹着。
我们坐了一个小时的公车回到住的地方,这个城中村住满了外地来的人,说着千奇百怪的方言,干着各种各样的活。卑微地生活在城市的角落里。
两个歌手叫南和北,很奇怪的名字,我曾怀疑他们是孪生兄弟,但他们一直否认。他们说他们并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去年才在这座北方城市认识的,两个人都走过了很多地方,过着卖唱的生活,一无所获,只认识了一个朋友,那就是对方。
我曾经猜想过他们的身世,但后来我觉得这是徒劳无功的,因为别人始终无法猜透你的内心,就像我自己,没有人知道我的心中秘密,我画不完的人像是我的天使——小米,我爱她,所以要离开她,为了她的幸福,我只能选择远离,选择祝福。在另一座遥远而熟悉的城市,她安静而幸福地生活,这就是我的理想。听起来,似乎很荒谬,但,却是真的。“绿光”酒吧的灯光不是绿色的,台子也不是绿色的,墙壁上的颜色也不是绿色的。
我叫了一杯摩卡咖啡,这是我常喝的咖啡,我不喜欢在酒吧里喝酒,虽然喝一点酒更容易进入酒吧的情调,但我总是进入不了角色。
南和北在狭小的台上唱歌,虽然在“绿光”酒吧里唱歌的报酬只是喝免费的酒,但他们显然很喜欢在这里唱歌,在这里,他们唱自己喜欢的歌,不用为迎合别人而唱自己不喜欢甚至厌恶的歌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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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8-2005 12:2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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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烧伤的记忆(3)
到“绿光”喝酒的人,都带着几分寂寞,酒吧是抗拒寂寞的地方。虽然是冬天,女孩们依然穿着与夏天几乎同样款式的衣服,身上覆盖衣物的面积远远少于暴露在空气中的面积,南和北唱完歌后,就坐在我身边海阔天空地聊天,唐代宋朝,金木火土,萝卜白菜,他们的话题几乎涉及了世界的全部。
其实南和北并不是在真正地聊天,他们的眼睛在物色酒吧里的女人。为女人驱走寂寞是男人的基本责任,这是他们的口号,荒诞而莫名其妙。
老板王立在午夜时分,吹了一首萨克斯曲,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王立以前是乐团里的一个萨克斯手,他喜欢上团长的女儿——一个拉小提琴的女孩,这是他的不幸。离开乐团后,王立就开了这间酒吧,他无法放弃萨克斯,自娱自乐成了他的最高境界。
王立的身边出现过很多女人,但我知道没有一个是他喜欢的。从学画画开始,我的老师就一直教我要学会看别人的眼睛,眼睛是最难画、也是最好画的地方,只要看懂了,就能画出好的画来。很多女人都喜欢酒吧老板,更喜欢会吹萨克斯的酒吧老板,所以在每一个曲终人散时分,总会有女人给王立投出寂寞的眼神,在轻轻的暧昧的音乐里,两个人的欲望和情感像潮水一样迅速地蔓延开了。
那漫天星光在歌唱,犹如天使飞舞身旁,世事无常,人生难能圆满,且莫再荒度时光。
在许美静的歌声里,酒吧的灯光暗了下来。
南和北早已不知道去向。
我孤单一人走出酒吧,寒风从空旷的街上呼啸而过。
有一种颜色,让我无法入眠。
“我在等你。”一个女孩的声音。
我转过身,一个女孩站在酒吧的玻璃窗前。
“我?”我并不认识她。
“你喜欢喝摩卡咖啡?”
“我不喜欢在酒吧喝酒。”
“有意思,那你喜欢在哪里喝酒呢?”
“酒逢知己千杯少,只要有知己,哪里喝都可以。”
“嗯,喝酒不应该是刻意的。”
“也许吧。”
“你请我喝酒吧。”
“那选个地方吧。”在这样的夜里,我喝酒的冲动被一个陌生女孩激了起来。
“那咱们去迪厅吧。”她拉起我的手,欢快地说。
我说:“没问题。”
午夜时分,街道上寂静一片,但迪厅却正是到了高潮时刻,里面人声鼎沸。人们在猛烈的音乐里用酒精麻醉神经和感情。
“你叫什么名字?”她在旋转的灯光里问我。
“别人叫我老鼠,如果你喜欢,也可以这样叫我。”
“我喜欢老鼠,也喜欢你。”她把嘴巴几乎贴在我的耳边说。
“我叫薇。”她的手在空中画了一道道弧线,组成了她的名字,尔后,手指停在我面前,看着我。
我看着在舞池里疯狂跳动的人群,他们随着音乐的节奏在舞池中忘我地舞动着。薇的头已经随着音乐摇起来了,我说:“跳舞吧。”
舞池里的薇如同一只快活的小鹿,我却没有跳舞的冲动,我似乎已经没有跳动的心情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如此沉闷,很久以前我的老师对我说,画画一定要有一颗沉静的心。我曾经很长时间无法掌握这个要诀,直到现在,我已经不再为自己的理想画画,而是在为生计画画的时候,悟出了这个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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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8-2005 12:3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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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烧伤的记忆(4)
我提早回到位子上,周围的人都在干杯,没完没了地干杯。
“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薇坐在椅子上说。
“我不太适应这种节奏,所以就出来了。”
“一看你就不像是蹦迪的人。”
“我就是不想跳舞,没有那种激情。”
“那你有什么激情啊?”薇以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
“哎,你别想歪了,我什么激情都没有。”
“骗我,你们男人都一样,我跟你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心里想什么,眼睛都表现出来了。”
我赶紧收回我盯在对面女孩的腰肢上的目光,无法否定,性感的女人总是对男人有无可抵挡的魔力。
“给你说一个段子,听好了啊。”
我把酒杯放在嘴边,听女人讲段子,我还是第一次。
“小明去看三级片。”
“看三级片很正常啊。”
“但是他突然想到妈妈曾说看了下流东西人会变成石头,于是吓哭了。”
“看三级片都会被吓哭?”
“朋友劝他,你现在没事呀。”
“对啊,看三级片会有什么事呢?”
“小明说,可我有个地方已经硬了。”
“哈哈,你在挑逗我呢。”
“你对我,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薇在我肩上咬的牙痕鲜艳地出现在镜子里,那是血的颜色,鲜艳得让我无法入眠。我赤裸着身体躺在床上,清晨来临之前的寒冷让我发抖。
阳光从四面照射进来,照在墙角的画具上,光线由一圈圈的光晕组成,画具上反光得几乎看不清上面的东西,我还无法完成的画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我的故事,从现在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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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8-2005 12:3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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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老鼠的故乡(1)
我的故乡就是一幅画,连绵的山,满山的梨树,每当梨花盛开的时候,就仿佛置身于白色的童话中。
我是在稻的香味中出生的。这是我的母亲告诉我的,她说,那个时候,正是收获的季节,稻的香味飘满了整个村庄。
“小时候,你就像一只小老鼠。”母亲说。
其实我已经记不得我的小时候,我很小就离开那个村庄了。小学毕业的那年,一个画家把我带出去,他就是我的老师,他对我的母亲说,放心吧,只要用心,卡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画家。
“卡”才是我的名字,但母亲总是叫我老鼠,我害怕她在别人面前叫我的小名,因为我觉得老鼠是个难为情的名字。离开母亲后,我不止一次地描绘过我的故乡,稻香的季节,田野里跑满了老鼠,天空里飞满了小鸟,稻草人单调的动作和母亲的唠叨。
我的老师教我画我的故乡。
“你要把你的感情画出来。”
“我不知道我的感情是什么?”
“你在怪我吗?怪我在你那么小的时候把你带出来?”
“我想回去。”
每当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老师就呆在那里,他的嘴颤抖地挤出几个字:“回去吧,回去就别想出来了。”
我始终画不出我的故乡,我画故乡的画都被老师撕了,他总是很失望地说:“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印象,没有一点感情?”
我常常在梦里看到梨花盛开的树庄,看到宁静的午后,风不紧不慢地走过田野,走过河流,走过我的额头。但这些情景总是模糊的,抽象的,像是一个梦境。
从十二岁开始,我就跟着老师奔波在南方和北方的各个村庄或城市,我的老师其实是一个固执的人,他总相信自己会成功,但没有人欣赏他,到后来,我也无法欣赏他,但他是我的老师。
十五岁那年的冬天,我们在一个小镇,老师在那里临摹一座桥,已经五天了。夜里,我着凉了,身体一直在发热,最后烧到近四十度。我卷缩在旅馆单薄的被子里,身体在不停地抖着。老师在另一张床上打着均匀的呼噜。
第二天,老师把手放在我的头上。
“你在发高烧。”他说。
“我觉得很冷。”
“你病了,你的身体并不强壮。”
“我可以的,我能坚持。”
老师把我背到镇上的医院,医生把我安置在病床上,给我打大瓶的点滴。看着瓶子里无色的液体流过滴管,流进我的身体,扎着针管的地方时不时地传来丝丝的疼痛,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泛味和失落,无语地发着呆。
老师说:“你的缺点就是太固执了。”
“你学到了我的缺点。”他自言自语地说。
那天夜里,我一个人躺在空荡的病房里,老师还在画那座桥,他认为他是惟一能把那座桥的韵味画出来的人。
我非常想念我的母亲,我似乎闻到了稻子成熟的味道。
第二天,我画了一幅画。老师说:“你终于记起你的故乡了。”
老师最后没能画好那座桥,他带着我怏怏地离开那个小镇。从那时开始,我就可以为别人画像了,我把画架放在路上,有很多人乐意站在或者坐在我的面前,让我把他画进纸里面,用线条使他们变成自己想象中的样子。
老师开始专心他的创作,他说:“你已经会谋生了,你应该让我安心创作。”
从此,我们会在一个地方呆很长时间,直到老师画出了他满意的画,我们才离开。
我的父亲是谁?
很小的时候,我曾经问过母亲。但她说:“你的父亲在外面,你长大了,就去找他。”
母亲一直没有告诉我父亲的模样和身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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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8-2005 12:3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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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老鼠的故乡(2)
小的时候,有一天,村子里来了电影队,在空旷的田野上支起屏幕,放了一场电影,叫做《妈妈再爱我一次》,很多人都哭了。
后来我觉得电影里的人物与自己相似,我在寻找我的父亲。
世界很大。我们有走不完的路,有画不完的风景,有数不清的故事。陌生而又相似的村庄与城市、一座又一座的建筑在我的眼前晃过,我不知道茫茫人海中,谁是我的父亲?哪一刻,我才能与他相遇。
在家乡,老师带我外出谋生的那个晚上,母亲在我的脖子上挂了块玉,然后转过身,说:“你们走吧。”
走出那个村庄就像走出一个世界,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我的世界。
“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汽车?”
“因为这里是城市。”
“城市里有稻香吗?”
“城市里没有田地,所以没有稻香。”
“那他们吃什么?”
“当然是吃饭,是大米饭。”
我那时候的话显得幼稚和可笑,后来我明白,城市里的大米就是村庄里的稻谷,我一直在吃的米饭,也许就是故乡的稻谷。
那块玉一直吊在我的胸前,有一次在一个偏僻的火车站,我们遭到了抢劫,我死死护住了胸前的那块玉,劫匪踩烂了我的画具,我也不放开胸前的玉。
老师说:“你并不热爱画画。”
“我讨厌画画。”我说,其实我不知道我是否喜欢画画,画画已经像一道定好的工序了。
“你走。”老师慢慢地说。
“我不走,我要跟着你。”
“你已经不需要我了,你走吧。”
我沉默了,我常常用沉默的方式来对抗老师的发怒,这次也不例外。
但这次却没有奏效,老师抛下我自己离去,他留下纸条说,我已经可以自己行走了,而他,已经到了安定的时候,我要往外面走,他要往回走,所以,我们分开了。那一年,我十九岁。
老师走后,我才发现自己孤单的可怕,我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不习惯一个人。我第一次感到恐惧,一种置身于陌生的恐惧。
一路上,我为很多人画过人像,但都无法真实地画下一张。在画好之后,他们总会嫌这嫌那,最后都没能画成让他们满意画像。
破旧的旅馆里总会有很多故事,很多人喜欢在旅馆的墙壁上写字,写着×××到此一游,或者题一首古人的诗,写上自己的名字。
我在每个地方都学会了那个地方的方言和数字,很奇怪,我总是记不住,在学到新的方言时,我就忘了曾经已熟悉的了。
其实我在寻找父亲,但我知道他不会出现。
有一次我遇到一个老人,是一个算命先生。
“你不是本地人。”他摸着我的手掌说。
“我当然不是本地人。”
“你没有家。”
“我有家,我家在村庄里。”
“你要找的人,其实不在。”
“你说错了。”
我推开老先生的手,我害怕他说出真相。
我在害怕什么呢?我在寻找什么呢?我并没有一个确定的目标,也许我的生活从一开始就是盲目的。老师曾是我惟一的方向,但老师离开了。我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我必须有一个方向,我必须打算下一步该如何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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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8-2005 12:3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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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流浪,流浪(1)
第一次在隧道画画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光顾我”。那是一个长头发的男人,他把我的画具踩坏了,他凶恶地站在我的面前,狠狠地说:“你懂规矩吗?”
“我不知道规矩。”老师从没教过我画画的规矩。
“不懂规矩就跟着学,别这么嚣张,小子。”
这个男人叫做来哥,我就是跟着他入道的。后来我才知道隧道里卖唱的歌手,画画的艺人,都是属于一个组织的,来哥是头,所有的人都是在他的安排下工作,收入的一半是来哥的,一半才是自己的。
“来哥其实是一个贩卖CD的贩子,前几年贩卖CD的都发了大财,来哥也不例外。现在他和隧道的保安都熟得很,他能打通很多关节,处理很多事情。
隧道曾经是个很乱的地方,为了争夺地盘,唱歌的、画画的、贩光碟的,常常会大打出手。来哥平息了这个局面,现在大家相安无事,各赚各的钱。你说这是来哥的对还是来哥的错呢?”高志在安慰我。
高志是一个歌手,他一直认为自己的歌唱得不错,其实他的形象确实很像歌手,长长的头发,棱角分明的面孔,冷峻的表情,加上他独特的嗓音,和沧桑感特强的唱腔,他唱的歌比很多流行歌手唱的都好。我刚好和他住在一个房间里,他第一件事就是让我评价他的歌声。
高志一直相信自己会被发现,然后走进录音棚,出唱片,开演唱会……
这样的梦想是每个流浪歌手的梦想。而我,我几乎没有了梦想,离开老师后,我发现自己无法在画画上成为佼佼者,没有了老师,我的信心灰飞云散。
我和高志同时在隧道里干活。他在我的对面唱歌,他的歌本里记着很多摇滚歌曲,但他很少唱,人们喜欢听刘若英或者张学友,他就一直给人们唱这些歌。但他一定会以一首歌收场。
我听见你的声音
有种特别的感觉
让我不断想不敢再忘记你
我记得有一个人
永远留在我心中
哪怕只能够这样的想你……
这首歌是我和高志一起创作的。在一个夜里,我梦见了日思夜想的小米,但小米已经与别人走进了结婚的殿堂,那种痛彻心扉的离别情,使我伤痛欲绝,于是我写下一首诗,高志发现后,把它谱成一首歌。
每当高志唱这首歌的时候,我就开始收拾画具了,人流依然汹涌,人们的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挤满了整个隧道。
有一次,一个女孩让我画她的手,那只手很白很细嫩,但没有生气。
最后她说:“你是流浪的艺术家吗?”
我说:“我在流浪,但我不是艺术家。”
流浪,流浪,很多女孩向往的生活,但她们不知道其中的艰辛。流浪者们笑着掩饰心里的酸楚,所以看起来,流浪是美好的事。
世界上有数不清的流浪者,但流浪的酸甜苦辣,又有谁真正懂得呢?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
流浪……
这首歌成了流浪者们的歌曲,来哥说:“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是卑微的流浪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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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8-2005 12:3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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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流浪,流浪(2)
这座北方城市充满了工业的味道,人们匆匆忙忙地在街道上快速地行走着,脸上都挂着僵硬的表情。老师曾经说过,不要在城市里呆太久,这样会让“钢铁”消尽你的灵气;而灵气没有了,你画画创作的生活也就几乎可以画上句号了。
我几乎不上街,对于我来说,所有的城市都一样,一样的人潮拥挤,一样的车水马龙。上网成了我抗拒寂寞的最佳方式,在网吧的角落里,点一支烟,十多寸的屏幕就是一个丰富的世界。
“你寂寞吗?”
“我不寂寞。”
“那你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网上?”
“我无聊啊。我睡不着,又没有地方去,所以就来上网了。”
“无聊和寂寞有区别吗?”
“无聊是一种身体状态,是没有地方去,没有事情做;而寂寞,是心理状态,是心里面的空虚。”
“那我寂寞,你无聊,我们可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哦。”
“我们不是天生的,也不是地造的。”
“你很无聊耶,美女跟你聊天,你竟然不识趣。”
“话说美女不幽默,帅哥不装酷,我怀疑你美女的纯度。”
“我这里没有摄像头,所以,你的激将法是没用的。”
“美女是一举一动都可以透露出来的,我觉得你就没有让我感觉到。”
“那是你的感觉器官迟钝。不怪小女子也。”
“人家香妃身上的体香,十几里外的蝴蝶都可以引来,你有这本事吗?”
“你试试就知道了?”
“怎么试呢?”
“让我用我的眼睛电你一下,保证你神魂颠倒。”
“你的眼睛有几瓦啊,我倒要试试。”
在网上,我喜欢和别人漫无边际地聊天。网上是寻欢作乐的地方,所以,不要显示你的心情和倾注你的感情。一个资深网友这样告诫我。
远走不高飞已经和我在网上聊了十九个月了,我还不能确定他(她)是男的还是女的,她在什么地方。
在一个论坛上,远走不高飞贴了他走过的地方拍的照片,那些地方对我来说,似曾相识,我常常回想我和老师走过的地方,那些岁月那些模糊了的风景,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高志经常会带着从某个酒吧吊回来的宠物在宿舍里缠绵,我只能识趣地避开,我喜欢深夜的网吧,安静、暧昧,充满诱惑。
“摩卡咖啡吗?”网吧的女服务员已经熟悉了我的习惯。
“嗯。”我木然地从鼻子里哼出这个字,算作对她的回答。
“你已经喝了一年多了哦,没想过换个口味吗?”
“没想过。”
“喝茶会对熬夜有益的哦。”
“我品不出茶味,所以还是别喝了。”
“喝茶的男人高雅,喝咖啡的男人不羁,你不像是绅士。”
“我连生活都难保证,你说我能绅士吗?”
一个月前,我在中心广场和一个女网友见面。在网上,我们聊了梵高和华清宫图,我想她也许是一个学油画的女大学生,但与我见面的却是一个中年妇人,穿着黑色的裙子,看起来很高雅。她的网名叫做透明颜色。
“你是卡?”她站在广场的喷水池边,手里提着一个暗红色的皮包。
“我是,我……”我有点紧张,因为我不习惯单独面对一个中年女人,并且以网友的身份。
说真的,看着这个与想象中相差十万八千里的现实中的“网友”,心里惊讶和失望交错的感觉让我有点难受。
“你想说什么呢?”
“我以为你是一个学生呢?”我把我的想法说出来。
“很失望吗?”她笑着说,“我很老了?”
“不不,你不老,而且,还很漂亮。”我说。
“你有一张讨人喜欢的嘴呢。”她开心地说,“请我喝咖啡吧。”
“广场的右边有个咖啡馆。”
咖啡馆里放着一首低沉的英文歌曲,周围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道。
“今天,我不想谈画画。”她说。
“那你想谈什么呢?”
“我想,真实地面对一个人。”
“过得不愉快?”
“不是的。”
“那是,遇到难题了?”
“别问了,我不想说什么。”
一阵子的沉默,现实和网络的差距太大了,我发现我们在一起几乎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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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8-2005 12:3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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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流浪,流浪(3)
“我觉得,音乐有点沉闷。”我看烦了窗外的风景,却找不到话题。
“这是蓝调音乐,我喜欢的歌手。”
“我不懂音乐。”
“或许是,这里不适合我们吧。”
“那我们换一个地方。”
“不必了,我还有其他的事。”
她一直保持着优雅的笑容。走的时候,她说:“我想象中并不是这样的。”
我只记得她的这句话。她是怎么离开的,我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那天我一直在咖啡馆呆到傍晚,那里的音乐其实很舒服,安静得让我觉得仿佛回到了我的故乡,午后的阳光照在稻田里,没有一丝风,世界安静得像一幅静物写生。
后来一个网友问我,网上什么样的女人最可怕。
我说,还有比恐龙更可怕的吗?
他说,结过婚的女人上网,比恐龙还可怕。
这让我吓了一跳,想起那天的见面,如同死里逃生。
网络是寻欢作乐的地方,寻欢和作乐都能使人开心,忘记痛苦,忘记不开心的一切。
我在这座北方城市呆了很久了,我违反了老师给我的教诲,我觉得我已经在这座城市的灰尘中抛弃了自己的理想。加入来哥的集团或许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但又能怎样呢,到处是欺软怕硬的人,为了呆下去,我需要有一个空间让我画画,让我生存。
“你们这破地方还真烂。”一个娇气女人的声音。
“里面可堂皇了,别光看外表。”高志的声音。
我正在洗澡,听到那娇嫩欲滴的声音立即有一股无法控制的冲动。我赶紧冲洗完毕,因为我和高志都没有拿衣服到卫生间洗澡的习惯,我必须在他们进房之前冲进卧室。
但还是晚了,我一只脚踏出卫生间门口时,那个女人就尖叫起来,如同意大利歌剧里的女高音,吓得我全身发抖。
我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卧室,穿好衣服。
我刚出卧室,就听到那个女人正扯高声音嚷嚷道:“吓死我了,你以为自己裸体很性感吗?”
“小姐,你才吓着我了,有你这样大惊小怪的吗?”我愤愤不平,反驳道。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高志在中间做和事佬,害怕我们真的因为这件事而吵起来。
“没见过男人的身体吗?”我挑拨道。
“男人的身体见过不少,倒是没见过像你这样的身体……”
“性感的?强壮的?”
“是这么难看的。”那个女人的声音故意提高到尖得让人受不了的地步,我仿佛看到整个房子都在这个高分贝尖叫声中颤抖,要倒塌了。
我被气得半死,打算和她干下去,但高志在旁边使劲地给我使眼色。我知道高志的意思,他把女人带回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上床。所以我不能坏他的好事。
“头发长见识短,不和你一般见识了。”我说完夺门而出。
屋里面传来那女人恶毒的骂声,还拉得很长。
我在去网吧的路上想象着高志和那个女人在屋子里的翻天覆地。路上行人匆匆,我觉得自己忽然很开心,不知道为什么。
网吧在午后很清静,女服务员很惊讶我的到来。
“从没有见过你在这个时候来上网哦?”她说,“还是摩卡咖啡吗?”
“我家着火了。”
“着火了你还来上网,你快救火啊。”
“用不着我了,有两个人在汹涌澎湃呢?”我大笑着说。
“你在耍我。”她生气地说。
“我没耍你啊,我家真着火了,但不是你想象的火。”
“那是什么火呢?”
“是热情似火的火。”
“还说你不是耍我。”她把拳头轻轻地打在我的肩膀上,这是一个亲密的动作。
我顺手抓住她的拳头,说:“好漂亮的手啊。”
她立即把手收回去,转过身弄着杯子,因为心跳的关系,慌乱中,她把桌子上的另一个杯子弄倒了,杯子里的水洒在桌面上,汇成一股水流流了下去,流到了地上。
我笑着坐到电脑前,下午的时光看远走不高飞拍的照片另有一番滋味。他说他在云南,行走在他曾经幻想的丽江中,如同梦幻一般。
照片无论从色彩到角度,远走不高飞都把它处理得恰到好处,我想他一定是个女的,因为每幅照片里,都蕴藏着一个女人细微的心灵。
“嘟嘟嘟……”我的手机在台子上闷闷地震动着。
是高志的电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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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8-2005 12:3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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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流浪,流浪(4)
收了线我就离开网吧,我觉得有必要回去对高志做一下人文关怀,而且每当这个时候,高志总会很大方地请客去酒吧喝酒,何乐而不为呢?
“这么快就走了?”女服务员问我。
“回家灭火了。”
“现在才灭火,早烧光了。”
“哈哈哈。”我笑着出去。
高志丧气地坐在椅子上,他把头转过来,吓了我一跳。
高志的头上青红一块,显然挨过揍了。
“怎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啊。”我说。
“小事,没想到那妞是练跆拳道的。”
“哈哈。”我忍不住笑了,“遇上对手了?”
“她啊?”高志不屑地说,“顶多能敌我两招。”
“那你怎么被人家打肿了脸?”
“我这不是没准备吗?暗箭难防,我一时疏忽了。”
“那接下来呢?”
“这口气一定要出,否则我高志非君子。”高志愤怒地说。
“怎么出呢?”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个再从长计议,现在先喝酒去。”
“终于说到正题了,走,喝酒。”
这时候酒吧刚刚开门,女服务员正低着头整理杯子。
高志坐在舞台的椅子上弹吉它,他在台上唱着歌,按着原来的调子,把歌词全都自己改了,这是高志的绝活,因为每天都唱同样的歌曲,唱得他已经神经错乱了,所以把歌词改了是最好的调节方法。
客人渐渐多起来,高志被老板拉下来。
“你还让我做生意吗?”老板说。
“不好吗?你信不信我能把全城的美眉都招来。”高志毫不让步。
“得得得,你安静点,你泡你的妞,我做我的生意。”
老板无奈地把一打酒放在桌上,只想尽快把高志打发走,不惹出其他麻烦。
“不喝白不喝,干!”高志举起杯。
“干!”我说。
“看啊,看啊,美女们一个个都来了。”高志的眼睛不安分地转了起来。
“说说你的报仇计划吧。”
“放心,我一招就能把她整呛了。”高志说。
“具体点。”
“我先是……
高志扬起的手忽然停在半空中,他的话也只说了半句。
“首先什么啊?快说啊你。”
“首先……嗨。”高志忽然把语调换成温柔型。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原来是那个女人大驾光临,正向这边走来呢。
那个女人说:“怎么样啊,今天开心吗?”
“开心,开心,我肿起的额头上还留着你玉手的香味,令我直到现在还神魂颠倒。”
“是你想挨揍吧。”
“女人太凶可不好哦。”我插话进去。
那个女人盯着我,她的眼珠子似乎随时都能跳出来。
“小心你的眼珠子跳进杯子里了。”
“你还欠揍吗?”
“你很喜欢揍人吗?”
“我只揍欠揍的人。”
“有话大家慢慢说,何必动手呢,大家都如此风度翩翩,不如坐下来谈谈。”我在一旁打圆场。
“对于你们这种人,没什么好谈。”
“虽然,我的朋友把对你的爱,表现得太过度了,但这也是因为你有魅力啊。”
“这么说,是我冤枉好人了?”那个女人把眼睛瞪得老大,我装作没注意到,继续呵呵地傻笑着做我的和事佬。
“揍了就揍了,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好嘛。”
“啊!”那个女人竟狠狠地踢了我一脚,痛得我失声大叫。
“告诉你,别把我看成那种女人。”当那个女人转过身时,高志早就逃之夭夭了。
我找个借口赶紧回去,高志惹的祸,我没有理由引到我的身上。
高志坐在破了几个洞的沙发上看周星驰的片子,这是变烦恼为乐趣的好方法。
“我的情人,多得如同天上的星星,地上的沙子,我不在意这个。”高志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电视,嘴上仍然不示弱。作为他的朋友,我对他是心知肚明的。
“被人揍了,不好受吧。”
“要不是我立下不打女人的毒誓,我肯定让她面目全非。”
“得了吧你。”
我不得不佩服高志,生活在没有明天的底层中,还能在这样的游戏中倾注感情,并且乐此不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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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8-2005 12:4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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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离开
这一年的冬天,城市的城管在新年之前把所有唱歌的,画画的,贩碟的,乞讨的都赶了出去。
那几天的隧道里,乱哄哄的,挤满了小贩、歌手、画家和乞丐,路过隧道的人都挂着厌恶的表情,他们一进隧道就加快步伐,只想快一点走出隧道。小贩大声地叫卖,并且没完没了地和人讲价。
我几乎没有生意,因为在这样乱哄哄的隧道里没有人有心情坐下来让我画像,我整天支着画架坐在隧道的一边,背靠着墙看着高志在对面卖力地唱着,因为喧哗声太大了,他不得不把声音提高,他唱不了多久就累了,越唱越没力,很少有人站在那里听他唱一会儿,他无奈地停止了唱歌,望着我这边,无可奈何地摊开手,用夸张的表情说明他对这环境的不满。
“还是走吧,没法混了。”他收起琴说。
我也开始收拾画具,这样耗下去只会是徒劳无功,我们必须尽快找另外一条隧道或者另外一个地方了,生活还得继续下去,并且没完没了地继续下去。
我和高志刚走出隧道口,就听见一声爆炸声,从隧道里面传出来。我和高志都被吓傻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后,隧道里的人都拼命地往外面跑,女人的尖叫和小孩的哭声混在一起,像极不协调的交响乐曲。
一个男人惨烈的痛苦声,从隧道的深处传来。没有人敢过去,平时大呼小叫的城管保安站在人群里,因害怕而颤抖着。
尖锐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紧紧地绷着人们的神经。
警察来了,很多人都散开了,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揽上,哪怕只是做目击证人这样丁点的小事。
爆炸事件伤了三个人,一个男人被炸断了一条腿,另外两个人是轻伤,只是被震晕了。
第二天的报纸整版地报道了这件事情,隧道也成了媒体记者特别关注的地方,警察日夜不停地在这里搜查,甚至临时封了这条隧道。
没过几天我和高志被传讯,到警察局录口供,每一个在隧道里呆过的人,都陆陆续续地被叫到警察局审问或者录口供。
“你在隧道里呆多久了?”一个警察看着他的本子问我。
“一年了。”我说。
“在那里干什么?”
“画画。”
“除了画画呢?”
“没干什么了。”
“在隧道里你都认识什么人?”
“高志,一个歌手。”
“他是干什么的?”
“歌手当然是唱歌的。”
“你给我小心点,问你什么答什么。”
……
最后我和高志都证明了两个人在爆炸的时候已经离开了隧道,而在爆炸之前,我们并没有看出什么预兆,那天的隧道除了小贩们的声音特大特刺耳之外,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究竟是什么人引爆的炸弹,我们不得而知。
离开是我们的惟一选择。
在五天之后,来哥被捕,随后城市中的各家报纸对这件事和主凶吴来进行了前所未有的铺天盖地的专题报道。相关联的是与来哥所管辖的所有在隧道里混日子的人,都被曝光。
记者们到处寻找我们,他们总会从某处冒出来,给你拍照,对你采访。我和高志一直窝在屋子里,不敢轻易出去。
最后我们决定离开,这也是惟一的选择了。
我当晚就在拥挤的人群中坐上火车,回到南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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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8-2005 12:4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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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相爱的日子
第12节:南方(1)
火车徐徐靠站,列车车轮转动的声音逐渐消失了。南方的气息一点一点地融进入我的感觉中,一个清新的世界将展示在我的面前。
突然间感觉到正在随着列车前行的身体被种莫名的力量阻止了,头不自觉地往后面的垫子上靠,我微微地睁开眼睛,车上的人已经一个个收拾好行李蜜蜂倾巢般地往门口涌,陌生的身体一个紧贴着另一个,却没有一个人在意。
我把自己刚刚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搞不懂为什么为了争这么一点点时间,这么些人就要这样拼着命跟别人挤,难道稍微慢一点,就下不了火车么?他们想快点下就让他们先下吧,我无心去做徒劳的事。
等到再睁开眼睛时,车厢里已空无一人,列车员正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我缓缓起了身,踩在座位上把行李架上的行李和心爱的画夹拿了下来,背着画夹,拖着行李,走下了火车。
迎面而来的是刺目的阳光,一下子适应不了,我条件反射似的抬起了自己的手挡在前额;慢慢的,眼睛适应了这光芒。或许,世界上很多事情,只要时间久了,适应了,也就没什么了,我想。
走出站台,一块块牌子上用鲜红的大字写着形形色色的名字——我搜寻着我的名字——老师的一个朋友现在就在这座城市,我之所以来这个城市,也与他在这里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老师的朋友,我称他为齐老。
齐老说要来车站接我。
终于在纷繁复杂的牌子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顺着那高高地举着牌子的双手,我又一次看到齐老已经陌生了的脸庞,他的头正在四处张望,我向他挥了挥手,快步地向他奔了过去,他也朝我走了过来。
他把我手中的行李接了过去,另一只手不停地轻拍我的肩膀:“到了就好,到了就好。”
齐老已经是双鬓白发了,他依然有着那种独特的艺术家气质,但已经不可阻挡地苍老了许多。
我突然觉得喉头很紧,眼也灼痛起来,莫名的泪水突然有种冲破防线溢出来的冲动。或许对一个经历过太多不如意的人来说,一句普普通通的安慰话,也会让他感动得落泪的。
怕被齐老看见,我抽了抽鼻子,把快要流出来的泪硬是“咽”了回去。调整了一下心绪,我背起画夹,跟在齐老后面,走出了车站。
从这一刻开始,这个城市里,就多了我这么一个陌生的孤单人了。
因为齐老的缘故,我不用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游荡,找到了一处属于自己的落脚点。
齐老在这座城市最好的一所大学教书,教中国画。由于齐老的极力推荐和保证,我得到了在这个画室里工作的机会——为画师和他们的学生管理画具。
我很喜欢这个工作,它能让我不用太多地依赖齐老,带给他沉重的经济负担,更重要的是,在这里,我可以继续我的美术学习与创作。
画画是我的生命。不敢想象,如果没有绘画,我应该怎样度过以后的生活。
我被安排住在一间二十多平方的小屋,是个平房,不大,但是光线很好,阳光透过窗户玻璃,丁点不落地洒落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门口还栽着几株牵牛花,叶叶蔓蔓缠绕着,生长着,一直长到屋顶,在屋顶上平铺了一床绿叶,似乎是屋顶上的绿毛毯,风吹过来,叶子就柔顺地随风飘摇。
更重要的是,离这间房子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就是我工作的画室。这意味着,我随时可以去画室里面继续自己的创作。这个意外的发现令我几乎为之欣喜若狂。感谢上苍对我的照顾,更要感谢推荐我的齐老,这个陌生的城市,一种难以名状的幸福感在我心头荡漾开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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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8-2005 12:4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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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南方(2)
我每天除了管理画室的工作之外,还同时进行自己的创作,由于一次偶然的争论,我认识了炎——一个和我志同道合的对画画如痴如醉的人。
每天,我一早就去画室开门,让想进去画画、创作的老师和学生能及时地进到画室;当老师在给学生们上课时,学生们在创作时,我默默地在一旁观看、学习,把老师讲的要点都记了下来。
只有当下课后,画室里空无一人时,我才拿出自己的画夹,比划着,把自己脑海中的创意付诸笔端,想到什么就画什么,想创作什么就创作什么,完全不会受到任何外在力量的压制,自由而惬意,我喜欢这样的感觉,这样的生活。
余下的时间,是在网络上度过的。
这个画室,是艺术的殿堂,很静,大家在这里静静地进行着各自的创作,画轮廓时笔尖在纸上滑动的声音,上色时笔蘸颜料和在纸上着色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和谐和悦耳。
这里还聚集着这里的老师、学生们绘制成的作品,有素描、水彩画、油画,还有塑像。
塑像中有一座叫“沉思者”,是临摹罗丹的同名作品,塑造一个人正在聚精会神地思索着什么。
这座塑像很成功,从雕塑的神情到肢体的每个轻微的褶皱,都细腻地表现出来,就连他们的授课老师也对它赞不绝口。
说实话,我也很喜欢这座雕像,以前我就一直有塑这座塑像的冲动,但我觉得,完全照着它原来的样子临摹,没意思,而应该融入自己的理解来赋予它新的内涵和意义。
因此,当下课后学生们聚集在一起对这个塑像议论纷纷、赞不绝口时,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指着它,平静地说道:“这个雕像是塑得很不错,但它怎么说都不是经过自己思考创作出来的,是COPY别人的,拾人智慧,没多大意思。”
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批评声震住了,他们想不到一个只是负责在画室里看管东西的管理员居然说出这么大口气的话,把他们老师都赞不绝口的创作说得一无是处。我仿佛聚焦镜似的把他们的视线全聚集了过来,他们一个个瞪大眼睛,奇怪地看着我这个“不相干”的人。
“那你说,要怎样做才叫有意思?”人群中一个人开口了,语气中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
——他叫炎,这个学校美术专业二年级的学生,也是这座塑像的主人。
他一米七多的个子,穿着件蓝色风衣,前额的头发长到几乎要盖住整个脸颊,两只稍微内陷的深遂眼睛略显神秘,仿佛永远也看不穿,胡子渣布满了嘴唇和下巴的各个角落,有点落魄,看起来就像个人们一般印象中的不修边幅的“艺术家”。
我微微笑了笑,不做回答,不想因为说错话得罪别人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更不想因此失去这份工作。
最好的办法就是走人。
谁知我转身要走时,雕像的主人居然不屈不挠:“不行,你不把话说清楚你就别想走!”拉着我的衣服不让我走。
我被他这一举动逗乐了,知道自己一下子是脱不了身了,只好笑着如实地跟他解释:“其实跟你们相比,我只是个门外汉。不过我想,既然要搞艺术创作,就要创出新意,就像这个‘沉思者’的雕塑,世界上临摹过它的人又何止千万个,但每个人都这样弄,不觉得老套、单调吗?即使你把原来罗丹创作的那种感觉表现出来了又怎样,它还是罗丹创意的,我们现在搞创作,就要在里面融入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赋予它新的内涵,给它注入新的灵魂,这样搞出来的创作,才有意思。”
后来才知道,炎为了创作这尊雕像,他足足待在创作间里两个月,足不出户,全部精力都投入进去了,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开始听到我对他作品的批评时那么生气了。他对艺术创作全身心投入的精神让我敬佩不已,我告诉自己,要向他学习。
或许这就是人们经常说的不打不相识。经过这次之后,我和炎成了好朋友,没事的时候,我们便会在一起谈古论今、谈人生、谈未来;在画室里一起画画、创作,讨论要怎样才能表达好画的主题和让画看起来更有内涵之类的话题。
上苍真的对我很眷顾。
在现实生活——画室里,我认识了炎这么一个志趣相投的好朋友;在虚拟世界——网络上,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又让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小米。
在那段日子里,我白天在画室里度过,做着收拾整理画具、把新到的画具和颜料用自行车载到画室、有展览时就把老师和学生的作品运到展览厅等工作;晚上,画画之外就在学校图书馆或外面的网吧上网。
我在QQ上的名字叫“老鼠”。
我的QQ上好友不多,而且几乎都是认识的朋友,我从不加陌生人,不喜欢跟素不相识的人聊天,只是习惯性地把QQ挂在那里,然后就上各个网站看看社会新闻,看看有关画画的最新消息,听听孙燕姿的歌曲。伴随着耳畔时而低吟,时而高昂,我在网络上度过一个个晚上。
仅此而已。
那天晚上,一切如往常,耳畔还是那熟悉的歌声,QQ的消息提示声突然响起,我低头一看,QQ上一个卡通女孩的头像正在闪动,点击了一下,弹出一个对话窗口:“喂,你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啊?”
虽然上网不只一两天的时间,也知道在网络这个虚拟世界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但我被这个突然来的莫名其妙的问题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她认识我么?是我的朋友?
为避免错失一个与朋友在网络上重逢的机会,我通过了她请求的验证,并加她为好友,发过去一个画着很大的一个问号的QQ表情,问道:“为什么这样问我?我们认识吗?”
“哈哈,我不认识你啊。”她直接了当地回答。
“那就奇怪了,你不认识我为什么说我跟你作对呢?我哪有啊?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我更奇怪了,连珠炮弹似的发出一连串问题。
“哈哈,没什么啊!其实,只不过是因为你的网名我觉得有点意思而已,我叫小米,你叫老鼠,老鼠专吃米的,你说你不是跟我作对是什么啊?”
我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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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8-2005 12:4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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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南方(3)
“哈哈,是啊,你以为怎么了啊?对了,你为什么叫‘老鼠’啊?”
“因为我喜欢吃米啊,所以就叫‘老鼠’罗。”
我向她解释道:“不过你放心,我只吃大米,不吃小米的。”
“死老鼠,从实交待,从出生到现在偷吃多少国家粮食,我要上报国家粮食厅,将你绳之以法。”
“大姐,冤枉啊,小弟我这个人饭量是大了点,可是我吃饭从来是光明正大地吃,从不偷吃,有时就是吃完饭没给钱就走而已。就请你发发慈悲,放过小弟一条生路,小弟我将感激不尽,永生永世记得您老人家的恩情啊!”
她发过来一个一只黑眼眶的熊猫笑得倒在地上的表情:“哈哈……你真有意思。”
我有意思?我不觉得!“你平常喜欢做什么啊?”见我半天没反应,她又发信息过来了。
“我啊?没事就上上网啊,还有就是喜欢画画玩一玩。
“画画?”她好像很意外,“你真的会画画吗?”
“当然。”
“你真好,会画画,其实我也挺喜欢画的,不过自己不会画,以后有机会你要教我哦。”
“好啊,”我爽快地答应了,“不过要收学费的,亏本的事我是不做的。”
“哼,你这么吝啬的啊,我还不稀罕呢!”
“哈哈,这么容易就生气了啊?不会吧?”
这就是我第一次在QQ上碰到她。
与小米在网络上相识,或许只能用纯属偶然这个词来形容,我一开始,从她天真烂漫又有点幽默感的话语里,我以为她是很天真,很快乐的小女孩。
跟小米熟悉之后,才发现原来她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样子,她也是个充满故事的女孩,她原本可以生活得很幸福,却因为她父母不如意的婚姻而整天郁郁寡欢,她告诉我,她不幸福。
以后每次上网,我几乎都能够碰到她,慢慢的,两人就熟了起来,谈的话也从一开始说一些漫无边际的无聊话题,慢慢演变成内心深处的真实感受。
一开始她给我的印象,是很喜欢笑的女孩子,每次我觉得我都没说什么特别好笑的东西,她总能笑得前俯后仰的,笑得我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一次,我刚一开口说话,她就发一个笑得瘫倒在地上的QQ表情过来,我故意气她,就说:“晕,怎么了?要不要打110啊?还是要我先在医院精神科那里帮你订个位子啊?”
我以为她可能会被我的话气得七窍生烟,跟我大吵大闹。没想到她居然一点都不生气,反倒还是跟我有说有笑的,还一个劲地夸我这个人很幽默。
接触多了,我慢慢地发现,她的笑,并不是发自内心的,似乎只是为了掩饰自己不开心,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开心一点而笑的。
她的内心,并不快乐。
“你觉得你幸福吗?”一次,她莫名其妙地问我。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一下问愣了,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我实在没有想过自己幸不幸福,不知从何答起,只是敷衍着说:“还可以吧,你呢?”
“我?不幸福。”我刚把信息发出去不到一秒钟,她就回信息了,很显然,得出这个答案她丝毫没有经过任何思考。
“为什么呢?家里人对你不好还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我甚是不解。
“不是,他们对我很好,就是因为对我太好了,我才会受不了。”
我第一次听说有人会因为家里人对她太好而觉得不幸福,不过,在听她讲出她的故事之后,就明白了为什么,理解她是会有这样的感受了。
小米父母的婚姻一直以来都处在崩溃的边缘,其实他们这桩婚姻一开始就隐匿着破裂的危机,他们都出生在相当富有的家庭,之所以结婚,是因为两个家庭的产业有着莫大的联系,需要彼此的力量互相支持,仿佛只是因为如此,他们就理所当然地结了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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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8-2005 12:4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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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南方(4)
婚后,他们为各自的生意在外面奔波,一年算起来聚在一起的时间用十个手指就可以数得过来,而聚在一起又时常因为意见不一致而争吵。
他们惟一达成共识的就是都很疼爱他们的女儿——小米,把她当作自己心肝宝贝似的疼爱,就算让他们把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下来给她他们都愿意。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缘故,这段婚姻早就划上了句号。
小米高中时父母怕影响她的学习不敢告诉她,等到小米上了大学后,父母才跟她说明了两人的状况,但小米接受不了,在她的心里,他们一家三口是要永远生活在一起的,她不想因为一纸离婚证书而使家庭分崩离析。
更让小米痛苦的是,父母都想取得对她的扶养监护权,都想让她随自己生活,但对于小米来说,父亲和母亲都是自己至亲至爱的人,她都想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她不想和任何一个人分开。但父母理解不了她的心,他们只会给她物质上的关怀,却从没想过与小米进行心灵上的沟通和交流;他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在外面做生意挣钱,只知道回来的时候给她买最好最贵的礼物,父亲给她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幢豪华的房子,母亲也不示弱,帮她请了一个保姆,照顾她的日常起居;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会询问她最近生活状况怎样,日子过得快乐不快乐。
富有的家庭并没有给她带来快乐,她生活得很安逸,但并不快乐,更不幸福。她需要的并不是这些物质上的满足,她想要的只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好好地吃吃饭,在融洽的气氛中看看电视,开开玩笑,谈谈心,享受家庭的天伦之乐。
仅此而已,别无它求。偏偏,父母就是不明白。
“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明白呢?”对话框上小米用很大号的粗体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分开写道。
虽然我看不到她那时那刻的表情,但仍能感觉到她心中的愤闷与痛楚,她对往事的回忆,激起了内心思绪的涟漪,涟漪越扩越大,我似乎可以感觉到她心中的澎湃,似乎看到她在电脑前敲起键盘向我诉说,眼泪像断线珍珠似的掉下来砸在她的手上,也砸在我的心上,我同情她,也理解她,因为她内心的酸苦,我心如刀割。
不知是同情她还是喜欢上跟她聊天的感觉,我把跟她聊天当成了生活中的必须,我最想做的就是通过自己与她聊天,使她变得坚强,更想使她变得快乐。
知道她的故事后,我终于明白了她内心深处的孤寂与伤痕。以后我在QQ上遇到她,我都扮演着她的开心果的角色,尽可能地搜寻一些有意思的笑话或者激励人心的话,让她开心,也希望她振作。
我鼓励的话和笑话对她起了作用,感觉得出,她喜欢跟我聊天,对我无话不说;我告诉她画室里发生的趣事、在还没来这个城市以前我过着的画画加酒吧的生活。她对我的画画创
作和在酒吧里的生活很感兴趣,不停地向我询问。我告诉她:“酒吧这种地方,有点堕落,女孩子最好少去。”
“我还没去过呢!”她向我抗议,“有机会我想去看看,感受一下那里的气氛也好,如果有可能,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
我爽快地答应了。
与她的聊天交流,几乎成为每天晚上必修的功课了,成为一种习惯,只要一天不跟她聊天,心头就总有种若有所失的怅然。
我告诉她,我喜欢画画,画画几乎是我的生命,每天我都要花一定的时间在画室里,画画创作、整理画具和颜料,享受画画带给我的乐趣;还向她讲述发生在画室里的趣事,讲给予我很多帮助的老师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告诉她我喜欢看几米的画,无论是他的清新小品,还是隽永的长篇故事,他所创作的画表现出来的灵感是异于常人的,是一般人想不到的,他极富想像力和创造力的图画创意和构图,以及他给予画面的清新明快的颜色,让人赏心悦目的,只言片语的点缀又给画面增色不少,几个字、几句话,往往包涵着深刻的哲理,透彻的文字及舒逸流畅的笔触感动每位读者的心;他的画就是以精美细腻的图画,配上新诗一样的文字,描绘出都市人的感慨、幻想与梦,他的作品里营造出流畅诗意的画面,无论你的心情怎样,看几米的画时,你的心完全是快乐、无拘无束的。这就是我欣赏他的画的原因。
我还告诉她,我喜欢听孙燕姿的歌,喜欢她略带沙哑却富有磁性的声音,喜欢她时而文静时而略带狂野的声调,多面多角度的演唱风格。她的歌声可以沉静可以澎湃,低沉时令人动容,呐喊时给人快意。时而让你快乐无比,时而又让你悲伤压抑,她的歌声能够把你的记忆带回到悠远的岁月中去,让你觉得她是在自己的声音里畅游;她演唱的《橄榄树》,跟原唱是两种风格,但她表现出来的韵味却丝毫不比其他版本差。
她说:“我也喜欢。”
不知是否上天已注定我们不只在网络上的相识相知,还让我们在现实生活里相遇,一个看似不可能的事,居然真的就这样发生了,我,居然在这个学校的校道上认出了她——只因为她身上的牛仔裤和白衬衫,还有孙燕姿的专辑,几米的漫画。
来到这座城市后,我就把头发剪了,很短的寸头,前额的刘海剪得很碎,却比其他的长,刚好有点零散地垂在眼睛上了,有时会觉得头发有点扎到眼睛,有点扎但感觉很好。来到这里,在这个学校里生活,喜欢穿上蓝色牛仔裤配白色衬衫,感觉很惬意,即使是在画室里干收拾东西或搬运作品这样的粗活时,也是这样的穿着,虽然有时会弄脏,但感觉不错。
是因为生活在这个学校才喜欢上这样的装扮?说不清。
只记得一次在QQ聊天时,小米告诉我,她喜欢穿着白色衬衣和蓝色牛仔裤,喜欢在学校里自己一个人慢慢、静静、漫无目的地走着,头脑可以停止思考,让思绪就这样随风在空气中飘荡,飘到哪儿都无所谓。后来,我发现自己也慢慢喜欢上了这种装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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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8-2005 12:5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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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相遇(1)
深秋的一天早上,下过雨。
雨不大,只是扬扬洒洒地从上往下飘落,等到真的飘在脸上了,却又是柔柔的、冰冰的另一番感受。
路上湿漉漉的,温度仿佛一下子低了许多,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
片片被风雨打下的黄叶飘落在校道上,和着雨水孤单地贴在地上,再次吹来的风并没有把它们卷起,而是把树上更多的叶子也吹了下来,地面上的落叶越积越多。
早上,画室的老师上新课,是有关于彩描的,画室里的颜料不够用,打电话去教材室一问,那里刚好来了一批新的,我便骑自行车到教材室去领。
出去时看到天笼罩着一层灰雾,雨并不大,而且路程并不远,我也就没有带雨具,匆匆骑上自行车,往教材室方向急驶而去。
回来路上,雨大了起来了。我身上的衬衣已经几乎被细雨湿透了,冻得直哆嗦,骑着单车在回来路上,只想加快骑车速度,快点回屋里换件衣服。
在要拐进画室的拐弯处,我连想都没想,就把单车头拐了过去,直到眼角瞄到前边似乎有人时,急忙刹车,但为时已晚,天下雨,路太滑,自行车由于惯性还是止不住往前滑行。伴随着一声女孩子的尖叫声,一把浅蓝色间白圆点的雨伞应声掉到了满是污水的地上。
我知道,我闯祸了!
我连忙刹车,扔下单车,把倒在一旁的女孩扶了起来,连忙询问道:“这位同学,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你没事吧?”
女孩挣脱掉我的搀扶,顾着自己去捡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那是一本画册,还有一张CD,已经散落在地上,被地上的泥水弄得污秽不堪。
女孩抬起头来看了看我,她的眼睛很大,眨巴眨巴的,弯弯的柳眉嵌在上面,没有经过刻意的修饰,却让人一看上去就觉得很舒服;双眉蹙起;乌黑的长发瀑布般地从头顶一直滑过肩,刘海剪到齐眉的地方,很可爱。
“你,你,你……”但是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只是上唇咬了咬下唇,瞪了我一下后眼眶一下子红了,转身就要走。
我赶紧跑到她前面,挡住她的去路。
“这位同学,真的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解释好吗?我,我,你,你……”不知是因为刚才淋了雨太冷了还是怎么了,我一下子竟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她抽泣了一下,整个鼻子、眉毛和眼眶全都红了:“听你解释有什么用啊?现在我的画册和CD都脏了,你知道它们对我有多重要吗,它是我的……算了,不跟你说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啦。”说完又要夺路而逃。
我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画册和CD,向她保证:“我看看这本画册和CD是什么,我保证买来赔你的。”
低下头去,惊讶得说不出话,居然是几米的画册和孙燕姿的最新专辑《themoment》!而且还是我最欣赏的几米的作品《我的心每天开出一朵花》,专辑《themoment》里就有我新近给小米介绍的孙燕姿的新歌《遇见》——我跟小米说过的!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在脑海中闪现——这个女孩,会不会就是小米?
连我自己都被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怎么可能会是她,不可能会这么巧吧?
我借机打量了她一下。
她,瘦削的身体上穿着一件洁白的衬衫,领口整得很平,扣子一直扣到倒数第二个,仅露出一小截凝脂般的玉颈;袖口往上挽起了一圈,下面配着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
难道真的是她?我想象不出这么多巧合怎么会碰到了一起,但也不想就此失去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次不问,下次连能不能再碰到她都是个未知数,那么小米是谁?长得什么样的?对我来说就可能成为一个永远的谜了。
在冒着认错人可能会引起的不必要的误会和错过这一次难得的机会之间做抉择,我选择了前者。
我再次抬起了头,与站在我前面的那双明眸对视,她的脸泛起了一丝红晕,转身就要走。我连忙把书塞还到她手里,鼓起勇气,轻轻问道:“你是小米?”
她抬起头来,杏眼圆睁,惊讶得嘴巴微微张开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仿佛要把我这个人全部映进眼里。
半天,她才缓缓点了点头,看着我:“你——就是老鼠?”
与小米在校园里的巧遇,让我有点迷茫。
以前跟她在QQ上无所不聊,压根就没有想到我们在那个虚幻的世界里相识,在现实生活中还能相遇,而且就在同一个学校里,近在咫尺!我既欣喜,又觉得有点不知所措,太突然了,头脑里的那根神经一下子绷了起来,小米就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竟然不知跟她说什么才好。
突然想起了刚给小米介绍的孙燕姿的歌《遇见》,耳边似乎轻轻响起了那熟悉的旋律和歌词: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
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
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我往前飞飞过一片时间海,
我们也常在爱情里受伤害,
我看着路梦的入口有点窄,
我遇见你是最美的意外,
终有一天我的谜底会解开。
这首歌,是我在遇到小米的几天前向她推荐的,而它,又跟我与小米相遇的情景是多么地相似,难道我已经预感到会在现实生活中碰到她?什么叫做冥冥中早已天注定,这就是么?不过我搞不明白,老天突然把虚幻中的她赐到我的生活中来,是给我幸福?还是想折磨、考验我?
现实中的小米,比网络上的她压抑,清秀的脸庞上最吸引人的就是她黑葡萄似的两只大
眼睛,一与她对视,视线便会不自觉地被她的眼睛吸引,眼睛里似乎总是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总是藏着若有若无的淡淡的忧郁,心里埋藏着许许多多绵延不尽的心事,让人明知道猜不透,却又止不住地想去猜;她脸色很白,白得有点缺少血色;身材很瘦小,看起来有些孱弱,一看到她,一阵难以名状的怜惜之情便油然而生,泛上心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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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8-2005 12:5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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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相遇(2)
从这以后,我与小米同在一个学校里给我们提供了许多见面机会,有空的时候,她就会过来画室看我画画,我画几米的画给她。我们之间过于亲密的关系引起别人的疑问,我向包括炎在内的所有人保证,我跟小米,只是朋友。
就像在网络上一样,她还是叫我“老鼠”。
我说:“我是有名字的,不要老是老鼠、老鼠地叫好不好?‘老鼠’这个名字,现实生活中只有我妈妈能叫,还有……”
还有,就是心爱的女人能叫这个名字。
我把后面这半句话咽了下去,不敢说出来。
“不行,我习惯了,我喜欢叫你‘老鼠’。”她说。
她很执着,一直叫我“老鼠”,我抗议几次无效后,也只好作罢,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这一次相遇之后,我跟现实中的她也逐渐地熟悉了起来,每天在QQ上的聊天依然是我们必须做的事情,没课的时候,她会自己跑到画室找我,跟我聊天,看我用形形色色的颜料,调出千奇百怪的色彩,画出色彩斑斓的图画来。
来画室次数多了,小米和经常来画室的人也熟了起来,老师、还有炎,都成了她的朋友。她人缘也很好,大家都挺喜欢她的,觉得和她相处很愉快,很欢迎她经常来画室。而不知为什么,一来到画室,她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没有先前的忧郁,与这里的人说说笑笑,无所不谈,特别是说到一些文学方面的她感兴趣的话题,她会整个人变得很亢奋,吱吱喳喳的像小鸡啄米似的停不了口。
我觉得很是不解,于是问她:“小米,为什么你在画室跟在别的地方表现得特别不一样,好像一下子活跃了很多,话多了,笑容也多了呢?”
她嘴角扯出一线笑意,笑意迅速在整个脸颊上荡漾开来,她用诡秘的语气半开玩笑似的说:“因为这里有我喜欢看到的东西,喜欢看到的人啊,这样子不好吗?难道你真想看我一天到晚不开心的样子吗?”
我歪着头揣摩着她的话,却想不出个所以然,看着她向一个正在画静物素描的学生走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这句话,心里哑然失笑。自嘲似的向上翻了翻白眼,耸耸肩,走开了。
有时候,女孩子的话是不好理解的,心思更是猜不透的。我想。
我经常给她画类似几米风格的画,画面上表达出来的东西是我先在大脑中构想出个大概创意,再画出来,涂上颜色。
小米对我送她的画很是喜欢。有时候心血来潮,她还会帮我构思要画什么,怎样画,要调配怎样的颜色才能更好地表现画的主题等等。
有时,她看了我给她画的画,煞有介事的认真地对着我的头端详半天,之后若有所思似的开口说道:“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啊?怎么能想出这些东西,为什么我就想不出来呢?
“听她这么认真的语气,看着她认真的眼神,我再也控制不住扑哧一声大声笑了出来,抬起手来,拍了拍她的头,捏住她的鼻子:“你这个小傻瓜,居然能问出这么傻的问题来,哈哈……”
她不甘示弱,挣脱掉我捏住她鼻子的手,说:“你才傻呢,我是小傻瓜,你就是大傻瓜了!哈哈!”用力扫了一下我的头作为报复,转身笑着跑掉了。
“别跑!”我回过神来,追了上去。
我们的笑声,随着我们的跑动,穿过画室,传到画室外的走廊,荡漾在画室周围的所有地方。
炎有一次趁小米不在时,突然把头凑到我面前,神神秘秘地问我:“咱们这么铁的哥们儿了,你老实告诉我,小米是你女朋友吗?”
我只觉得这个问题激起了我一身的鸡皮疙瘩,却故作镇定地推了推他,装作若无其事、理所当然地说:“你小子发神经啊,怎么突然间问这样的问题,开什么玩笑啊,怎么可能?我对她只不过是像对自己的小妹妹一样。
她是我以前的网友,她遇到不开心的事我就安慰她,现在认识她了,能帮的我就尽量帮忙,尽力照顾一下她,也算是一个朋友应做的事,这样而已啊,你这小子思想太复杂,想太多了,根本没有这回事!”
炎盯着我的脸,把掉下来遮住他视线的前额的头发捋到耳根后,扬了扬嘴角:“你否认得那么快做什么啊,问你是不是抬举你啊老兄,我觉得小米这个女孩挺不错的啊,人又好,长得也很清秀,没有一点点做作,想追她的人排长长一条队呢。将来谁做了她男朋友,一定是幸福死了的。既然你们不是那种关系,那其他人就有机会了,呵呵……”之后便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嘻嘻地走开了。
我一个人伫在原地,想再次重新考虑一下炎刚才问我的问题,却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我不敢想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断地在心里盘问自己。
小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消失了。我堕入了深深的怅惘中,没有她的日子,我整天精
神恍惚。虽然我骗自己我只是把小米当成普通朋友,但是在痛苦的煎熬中,情感战胜了理智,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爱上她了,而且已经无法自拔。
不知道为什么,连续好几天,小米都没来找我,晚上QQ上也不见她的身影。我在QQ上给她留言:“小米,这几天怎么不见你呢?去哪了?”
“小米,我是老鼠啊,怎么不理我?你到底去哪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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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8-2005 12:5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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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相遇(3)
几天过去了,她还是一条回复消息也没有。就这样,她好像整个人一下子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我想去找她,却不知去哪找。
趁学生们在画室上课时,我就一个人溜到各个课室里去看她有没有在里面,把每个课室都跑遍了,还是没有。
我真的很茫然,她一下子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我坐在电脑旁,QQ挂着,一直注意着小米有没有上线,经过一夜漫长的等待,小米的头像却始终是一片灰暗——她一直没有来!
我心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心力交瘁和失落。
跟我一样关心小米的还有我的好友,炎。
“小米怎么这么久没来画室了,去哪了?”画室里,炎一边进行自己的创作一边有意无意地问我。
我无从回答,突然间记起炎平日里总是向我打听小米的情况,老是问她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喜欢的颜色是什么,诸如此类繁琐的问题。难道炎喜欢小米?刚冒出这种想法,脑海里立刻浮起阵阵酸酸的醋意,大脑被他的话搅得更乱。
“不知道!”我扔下这么一句话,生气地走出了画室,丝毫不考虑身后的炎被我反常的举动惊讶得合不上嘴。
虽然我无数次地在心里告诉自己,我只是把小米当作很普通很普通的朋友,但是有时又觉得自己很虚伪,为什么要老是自欺欺人。
我只是把她当作朋友吗?
如果只是朋友,只是我所说的那种很普通很普通的朋友,那么,又怎么会因为她的突然消失而心神不定,对她心心念念,对周围的风吹草动,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只要听到脚步声就以为是她来了的呢?
如果只是把她当作普通的朋友,那么,为什么每天脑海里总是被她的身影占据,充满了她的一颦一笑;又哪会为她的喜怒哀乐左右着自己?
明明喜欢她,却硬要骗自己说只是朋友,硬用朋友这两个字眼来模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这样,未免太虚伪了。“朋友”是我在自己心里为我们设的一道卡,我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没上过大学在画室里打工的“打工仔”,而小米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学生,家境又是那么好,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我是不可能让她幸福的,所以,我要用这道卡来约束自己——虽然是违心的,理智却告诉自己,一定要这么做。然而,心里萌发的情感却有时会战胜理智,禁不住地想念她。
思想总是这样的反反复复,骗得了自己这个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小米终于又出现了。她父母要离婚的事使她又走向无助的深渊,我知道自己能帮她的就是说服她接受父母离婚这个现实,面对生活,以后快快乐乐地生活。她快乐,我也就快乐。
学生们上完课回去了,画室里空无一人。
我想静下心来画画,头脑里一片乱七八糟,不知画什么好。支起画架,用笔在上面随便画了画,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不用看就知道是我熟悉的人——小米。我呆呆地看着她在画里的样子,满脸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
我看得有点入神,看着画呆久了,恍惚间画面上的人物好像浮了起来,好似小米真人正微笑着向我走来,然而定睛一看,那画面又凹了回去,分明的,那只是一张素描而已。
想给它上颜色时,心静不下来,颜料上得不是出格就是侵入到其他的颜色的领域里,两种颜色一交融,就生成了其他奇怪的颜色了。
心里烦躁不已,坐着不舒服,站着又觉得别扭,看着画上的小米被自己弄得不堪入目,我生气地把画夹上的画随手往下一扯,画发出“咝 ——”的一声,裂成两半。无奈地闭上眼睛,把裂画揉成一团,丢在地上,仰起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分明地听到自己心里空洞无助的声音在呼喊:“小米,你在哪里?求求你快点出现好不好?”
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发出了“吱——”的一声响。
我连转过头去看看是谁进来的欲望也没有,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老鼠——”耳畔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小米的声音——只是声音比以前更纤弱无力了,而且还带着浓重的哭腔。
这不会是梦吧?我猛的睁开了眼睛。
真的不是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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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8-2005 12:5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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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相遇(4)
小米就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还是穿着她的白净的衬衫,蓝色的牛仔裤,还是那满是忧郁的眼睛,只是眼睛肿得很大,眼里满眶的泪水就快要决堤了,眉头紧蹙着,头发有点乱。
我又惊又喜,走上前去,扶着她的肩膀,“小米,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话像一剂催化剂,小米眼中的液体溢了出来,先是一滴,然后就是一滴接一滴地,断线珠似的簌簌往下掉。
小米的啜泣让我担心不已,我用手替她拭去泛滥在脸上的泪水,一边不住地安慰说:“小米,别这样,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要这么伤心好不好?”
小米的哭泣声稍稍停了停,泪水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涌,她抽泣着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老鼠,肩膀借我一下好吗?”
我点了点头,站着不动,小米静静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低声地抽泣着。
与小米靠得这么近,我几乎都不敢呼吸,只觉得小腿有点抽搐,小米的发香飘入我鼻中,我觉得四周缺氧,有一下没一下地喘着气,整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这是我和小米迄今为止,两人距离最近的一次,几乎可以说是零距离。
我好紧张,不知能做什么,想张开双臂,把小米环绕在胸前,给她温暖,让她不再孤独,更不再伤心,可是却一直鼓不起勇气,只是呆呆地站着,让小米把头靠在肩上,不停地用手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没事的,没事的”。
小米重新回来这里找我,对我来说已经是个很大的惊喜了,我只希望,时间就凝结在这一刻,不要前进,也不要后退,让她不要再离开,我便满足了。
慢慢的,小米的情绪平静了下来,渐渐地停止了抽泣。
我扶她坐到画室的凳子上,自己面对着她蹲下,抚整了她的头发,两只手紧握着她冷如冰窖的双手,温暖她。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看你,哭得眼睛都像核桃了。”
小米刚要开口说话,眼眶和鼻子突然又红了起来,她抽出握在我手里的一只手,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白色的硬质地的纸,交到我手里。
“这是什么东西?”我接过纸,还没看就先发出这样的疑问。
“离婚协议……”一句话还没说完,已经有两颗硕大的眼泪接连掉在纸上,第一颗刚砸在纸上,水花四溅,第二颗就按着它原来的轨迹往下掉,砸在第一颗泪花上。纸上被泪花砸中的字,经过泪水的浸渍,被扩大,字迹变得一片模糊。
我把纸卷了起来,抓在手里,顾不得看,四处寻找纸巾给小米擦泪。
擦泪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泪掉下来的速度。小米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断断续续地说:“他们说拖了这么久不能再拖下去了,这次一定要达成最后协议,你看,他们已经在协议书上签好字了,他们还说无论如何也要我同意,给我这几天考虑,选择要跟哪一方生活,我请求他们不要离婚,为了我,不要。但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拼命地摇着头,“但是,没用,他们不听我的,这次他们再也不听我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伤心,哭了不知多少次,几乎都没有眼泪可以再哭了,但还是起不了一点点作用,他们口口声声说爱我,谁的父母爱自己的孩子是这样爱的啊?我想不通啊,呜呜……”
我终于明白了小米这几天为什么突然间消失了,为什么刚才见到她时她的眼睛会肿成那样子,更明白了为什么她会哭得这么伤心——一切,都是因为她父母要离婚的事。
我知道,小米很伤心,她不想父母离婚,接受不了因为父母的离异而导致家庭破裂的现实,但是我心里也明白,作为大人,有他们也有自己的一套为人处事的原则和方式,夫妻之间没有感情,硬是把他们勉强凑在一起生活,也是没有丝毫意义的,只能引发更多的矛盾,让他们彼此之间形成一定的距离,这样他们虽然不能做伴侣,但还能做朋友,离婚不一定就是坏事,为了保持生活在一起的状态而维持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
大仲马在他的著作《基督山伯爵》里写道:“精神的创伤有一点特别之处,就是它可以隐匿起来不让人看见,但并不会真正收口;伤口永远在作痛,碰一下就随时都会淌血,这些伤口是永远张着口或生生地留在心头的。”
我知道,现在这句话,对小米来说是再适合不过的,安慰她只是治标不治本,能让她这一秒开心却不能保证她下一秒也会快乐,想让她以后再也不要受这种痛苦的折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接受这个痛苦,适应它,它对小米心灵的伤害才能连根去除,小米以后的日子,也才可能过得开心、幸福。
当然,这件事是急不来的,只有等她度过这个伤心的时期,对她的开导才能奏效。
小米现在正在气头上,这些话是绝对跟她说不得的,说不定她会再次消失,不会再回来了。我能做的就是让她明白这个道理,让她接受这个事实,让她振作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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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8-2005 12:5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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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心结(1)
那天,我没有过多地说安慰小米的话,我知道当时她那样的状况跟她说什么也是没用的。她静静地偎依在我的身旁,头趴在我的腿上,我腿上裤子的颜色被眼泪湿得变深了,我感觉到她的泪水湿透了我的裤子。
我无语,抚理着她的头发。
在那几天里,我依然扮演着鼓励她、逗她开心的角色,她也似乎比先前高兴了一点了,但是我知道她心里的结还没解开,我要看到她开心起来,看到笑容重新出现在她的脸上,我要帮她解开心里的那个结。
我一直努力地给她讲好笑的事,逗她开心。一见到她,我就拼命地给她讲这几天画室里发生的有意思的事,一开始这对她根本就不起任何作用,她或者一点反应也没有,或者只是十分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敷衍一下在一旁卖力表演的我。
我实在受不了看着她比以前更加抑郁,整天闷闷不乐的样子,她再这样下去不仅她会撑不下去,我也会疯掉的。我把她拉到画室一面很大的镜子前,指着里面的她,郑重其事地对她说:“小米,你看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整个人憔悴成这个样子,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你不要这样下去好吗?看着你这个样子,我心里真的很难受。”
小米抬起红肿的双眸看了看我,眼眶又一阵灼热,泪水又要夺眶而出。
我伸出手,还没碰到她的脸,泪水就已经争先恐后地溢了出来,一颗颗晶莹剔透地落在我的手上。
她缓缓地转过身去,面对着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无助地闭上双眼,我知道,哀愁的情绪又在她心里蔓延了。
良久,她转过身来,嘴角抽搐了一下,嘴巴微微蠕动,想开口说话,发出的却是“哇——”的一声,靠着我,“老鼠,让我再哭一次,我以后再也不哭了,再也不哭了……”
画室里静静的,只有偶尔的一两声小米的抽泣声。
一线阳光透过窗外高大树木的枝叶,倾泄到画室里,地面上留下了它们斑驳的树影。
小米的心情似乎一天天地好了起来,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虽然有时她也会突然间又就陷入了沉思,叫她好几声才有反应,但每次我跟她说笑话,都能逗得她开心地绽开笑脸,有时,甚至还像以前那样跟我打闹起来。我看在眼里,高兴在心上。
我知道,开导她的时机到了。
小米像往常那样,来画室找我。
我把身边的两个篮球扔了一个给她,自己抱着另一个,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篮球场的方向跑去。
在我的连拉带推之下,小米到篮球场时,已经气喘吁吁,把篮球放在地上,指着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你,你,你干嘛啊?”
我把手里的篮球放在小米那个篮球的旁边,指着她的头,“你看你,才跑了多远,就累成这样,体质这么差的,还不好好锻炼锻炼。”弯下腰去捡起一个篮球,塞到她怀里,“来,拿着,去打打篮球。”
小米杏目圆睁,惊讶得嘴巴张得老大:“你叫我,”稍稍停顿了一下,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又指了指怀里的篮球,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叫我,去打篮球?”
“你是不是中国人啊,我说中文你听不懂啊?除了你还有谁啊?怎么,怕了?”我故意激她。
“怕?谁怕了?打就打呗,有啥了不起的。”说完,朝我吐了吐舌头,抱着篮球兀自向篮球架下走了过去。
“喂,喂,”我把她喊了回来,“你是‘抱’篮球,还是‘打’篮球啊?不要让别人笑掉大牙好不好?”
她气呼呼地把刚才紧抱在怀里的篮球拿到手上,瞪着我。
我笑嘻嘻地不断拍着球,运着球跑向篮球架,快到三分线时,我全身往上跃起,双手向前用力,手中的球被抛了出去,朝篮筐方向飞去。
“嗖——”篮球丝毫不差地钻进了篮筐,落到地上。
我跑过去,把在地上跳动的球运了起来,看看一旁拿着球发呆的小米,我挑衅地向她努了努嘴,笑着运着球跑开了。
小米果然不服气,学我的样子想运球,岂知球一扔到地上,弹离地面一点点,即使她弯下腰去也拍不着,而弹跳几次之后,就停止在地上了。
她从地上捡起篮球,抱着它来到我刚才投篮的三分线上,把球高高举起,咬紧牙关,卖力地往前扔去——“咚咚——”篮球在离篮筐尚有一半距离时,就由于重力作用,做自由落体运动了,球直接掉到了地上,跳动了几下往前滚去。
小米的脸刷的一下全红了,我捂住自己的嘴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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