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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衣記(一面看故事一面學歷史跟看美美的傳統服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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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9-2009 04:1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首先我得解釋這故事時代背景發生在明末清初,以及滿清政府所推行的剃發易服所帶來的影響

汉族自古以来就非常重视衣冠服饰。《孝经》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汉人成年之后就不可剃发,男女都把头发绾成发髻盘在头顶。满族的发型与汉人迥异,该族男子把前颅头发剃光,后脑头发编成一条长辫垂下。汉人的服装汉服以交领、右衽、无扣等为主要特色,满装的主要特点是立领、对襟、盘扣等。
  清朝由居于中国东北的满族人建立。在入关之前,满族统治者在关外已然推行“剃发易服”政策。对被征服的汉人一律强令改变发式、更换服装,投降的明朝将士也必须剃发易服,作为臣服的标志。
  清军于1644年(明崇祯十七年)入关时曾颁发“剃发令”,因引起汉人的不满和反抗,于是公开废除此令。1645年清兵进军江南后,汉臣孙之獬受到其他汉大臣的排挤,恼羞成怒之下向摄政王多尔衮提出重新颁发“剃发令”。于是,多尔衮下令再次颁发“剃发令”,规定清军所到之处,无论官民,限十日内尽行剃头,削发垂辫,不从者斩。其执行口号是:“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汉族人民为保护世代相承的文物衣冠进行了此起彼伏的斗争。清朝统治者对此进行了暴力镇压,例如1645年发生的嘉定三屠事件即与“剃发易服”有关。此起彼伏的斗争历经37之年久,最终结果是满族封建统治者取得胜利,汉族大部分生者都剃发结辫,改穿满族衣冠;坚持不愿改换衣冠者要么被杀,要么逃到海外,要么遁入空门,带发修行。

http://baike.baidu.com/view/15692.htm



扬州城里有间云裳阁。
    很小的店铺,装饰也很简朴,然而却因为那块紫檀木的匾额,即使夹杂在繁华如锦的大街上,也能让人一眼认出来。
    匾额上熘了金的梅花纂字古雅优美,丝毫不输当代的书法大家,有好事者去打听出处,老板娘兼唯一的裁缝总是淡淡的道:“那是外子所书。”语气和表情都云淡风轻,丝毫不理会听者惊诧的神情。
    对于云裳阁的老板娘,人们唯一的了解就是她自称夫姓黄。没有任何人了解她的来历,她丈夫的名字,以及她为什么常年穿着古雅的深衣(注:1) 。有人猜她早寡,可她看起来那么年轻,身上也没有任何该在守孝是穿戴的衣物;有人猜她未嫁,可是她落落大方的举止,完全没有未出阁女 儿的羞涩。。。。。。这美丽的老板娘全身都是迷,宛如一瓶未曾封严的陈年美酒,神秘馥郁的香气在扬州城里暗自弥漫。
    和她的美丽一样著名的是她的深衣,一年四季,她总是穿着古雅的礼服,有时是直裾(注2),有时绕膝(注3),然而不变的是典雅的神韵。没有人去责怪她的不合时宜,深衣之于她,就像清池之于芙蓉,白雪之于梅花,仿佛她的另一层皮肤般,契合着她的气息。她就像从古画中走出的仕女,明艳苍然,隐隐的带着古意。
    离清军入关时那场屠戮已经十三年了,扬州城在废墟和死者的白骨上得以重建,渐渐恢复了往日歌舞升平的繁华。出卖良心和靠死难者发财的人们握着大把的银票,又开始在青楼酒坊一掷千金。各式各样华美的汉服在街头出现,其中夹杂的若干旗装(注4),总能招来一片羡慕或鄙夷的 眼光。偶尔有落魄的文士,醉酒后拖着细如鼠尾的小辫子(注5)在酒肆大哭哀我大明,然而两天后在街头示众的尸身,让人们心照不宣的选择了沉默 。白白的牺牲了姓名,却连茶余饭后的谈资都不是,于是这样的文士也渐渐绝迹。男子们自我安慰着,人活一世安稳最重要,拖着金钱鼠尾又如何呢?好在女子不用易服剔发,依旧有青楼梦好,豆蔻词工。扬州城终于安定了下来,到处是一派欣欣向荣的繁荣景象。
    云裳阁的生意却并没有因为扬州城的复苏而好起来。云裳阁只承制女装,并且只做汉服,这就让生意白白的流走了很多。如今有哪个女子不想做写满族样式的衣服呢?时新不说,穿上旗装,总有种高人一等的感觉,走在街上,那群兵匪流氓也不敢对自己调戏非礼。就是那些守旧的姑娘,制衣的时候也喜欢把上襦做成偏襟,加些盘扣蝴蝶扣,免得让官府怀疑是匪类而惹祸上身。临近的估衣铺都在门口挂了旗装样衣,只有云裳阁还固执的坚守着,店堂里陈列的仍是清一色的汉服。乏人问津一段时间后,老板娘索性连那些褙子比甲襦裙(注6)一概收了,只留下满铺的深衣。这样一来,原本还肯光顾的客人都不肯上门了,生怕会被当成反贼问罪。
    连续半年没有客人上门,人们都猜想云裳阁是坚持不下去了。的确,老板娘本来就苗条的身段越发的瘦,如一缕烟,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散。然而店里陈列的深衣越来越多,材料也越来越华贵美丽,她每日仍在不停的剪裁着,似乎不肯让自己有时间停下来思考。七夕之夜,有人窥见她身着玄色的五重衣在庭院内伫立,似是婚服,样式材质无不美丽绝伦,直是让人想起“天衣无缝”这四个字来。
    于是又有人说她根本不靠这店铺过活,她的丈夫是前朝的王侯公卿,各种猜测和中伤纷沓而来,流言在乌蟾道士到来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乌蟾道士是在黄昏的时候来到云裳阁的,那时她正忙于剪裁一块素白的冰锦。夕阳给她的身影镀了一层朦胧的晕,原本就美丽的容颜仿佛不存在于这世间。乌蟾道士甫一见到她,竟然呆立在门口,半晌都无法言语。老板娘发觉有人在门口,正欲盘问,然而抬头看清了他的装束,微愠的表情竟然化做了怔忡的迷离。
    乌蟾道士的道袍与束冠,本来皆是最普通的材质,却因为他的不凡气度而别有一番风骨。看到久违的发式与衣妆,老板娘心里一动,几乎流下泪来。
    恭恭敬敬的让座倒茶,她按捺不住忐忑不安的心情。和那个人真的很像,那相似不在眉梢眼角,甚至不在言谈举止,而是在于广袖网巾下蕴涵的朗朗风姿。
    没有客套,没有开场白,乌蟾道人从背上解下青布的包裹放在桌上,刻意不去看她的脸。从关外一路背到扬州,包裹很旧了,隐隐的泛着白色。老板娘楞了一下,随即接过包裹来,却不着急打开,只是轻轻抚摩着泛白的青布。许久没有声响,乌蟾道人抬头去看她,她苍白如纸的脸竟然没有一丝波澜。
    原来她早就预料到了。乌蟾道人想起关外的那个男人,再看她憔悴的容颜,心没来由的痛楚起来。
  “你是云裳姑娘吧?”声音有些颤抖,还有什么好疑问的呢?就如那个人所言的,除了她,再没有别人有那样绝世的容颜。
    像挣扎般,她拼尽全力颔首,指尖的颤抖泄露了她内心的恐惧。强迫自己狠下心来,她闭上眼,摸索着解开了包裹的结。
    熟悉的感触,像是日日夜夜纠缠不息的梦境,又像是自己的另一重皮肤。云裳睁开眼,就看到了它。
    五重衣。一重套着一重,直到三生三世,永不分离。
   
  “我在关外遇到了一个人。”乌蟾道人缓缓的道,然而声音干涩,全然没有往日的清朗明亮,“他要我把这个带给你。”
    像是没有听到,云裳注视着玄色深衣上的花纹。这样精美的纹路,想必没有第二个人再织得出来了吧?每一次梭子往返,都有甜蜜的憧憬与期盼,少女的世界里,原本就不该有哀伤与痛苦。而那个男人,他广袖飘飘,清俊的姿容让她的心为之迷醉。从此,她的世界就只有两只广袖那么宽,一袭深衣那么长。
  “他说他深知此去必死,所以让我把它带回来。”就是这样,乌蟾道人想,就是这样两句话,颠簸了千里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也许该就这样转身离去,然而面前的女子让他无法释然离开。他想过她会痛哭,她会质疑,甚至想过她会寻死,然而这样平静如水的接受,却远在他的意料之外。云裳凝视着五重衣,紧抿的嘴角有淡淡的一抹甜蜜,就那样流泻在苍白的容颜上,竟然焕发出无以名状的光华。是在回忆吗?记忆里总有岁月遮掩不了的光华,纵然经过万世沧桑,直至这世界都荒芜了,仍然留在心间,璀璨如初。
  “你知道吗?”不知过了多久,云裳突然开口,却全然不看乌蟾道人,只是注视着一片飘渺的虚空。“这件五重衣,原本该是我们的婚服。


   
    这件五重衣,原本该是我们的婚服。
    人这一生中,总会有无法忘记的事,也许当时看来微不足道,然而时光流逝,即使刻骨铭心的眉眼都模糊了,它也依旧历历在目。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有时甚至记不清沧安的脸,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穿的衣服我却永远忘不掉。那是件宝蓝色的深衣,他就站在一丛竹子里,芝兰玉树一般,让人怀疑他是天上的神明。。。。。。
    我是文绣坊的织工,而沧安是扬州望族黄家的公子。第一次遇到他那年,我还只有十五岁,随着师父一起去黄家为沧安的冠礼准备衣服第一眼看到他,我就觉得他是天下最俊美的男子。师父笑他是呆子,哪有人每天不分场合的穿着深衣?可是我知道,天下不会有任何人,穿起深衣来比他更英俊。就像是从古画里走下来的男子,那么俊郎飘逸,宛若芝兰,除了深衣,还有什么服饰能衬托他的姿容?他的脸,和深衣长长的广袖,飘然的衣袂一起烙印在我的瞳孔上,至死不灭。。。。。那天回到文绣坊,我就像着了魔一样,又剪又裁,做了我生平第一件深衣。第二天再跟师父去黄家时,我就偷偷的把它穿在中衣里面。然而沧安还是发现了,他把我拉到一边,笑着对我说,深衣很美,为什么要穿在里面呢?他笑起来那么好看,两颗眼睛就像晨星,从此,我便也像他一样,每天都穿着深衣,哪怕师父严厉的呵斥,姐妹们刻薄的讥笑。。。。。
    也许是个很俗套的故事,富家公子与下贱女子私订终身,最终演变为薄情郎与痴情女的故事。然而沧安并不是那样的人,他既认定了,便一定要娶我。他带我离开了扬州,隐居在小山村里,过着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我终日缝着我们的婚服,他则安静的在我旁边陪伴,我们约定

好,婚服制好后便要成婚。那些日子我们多么幸福,关于外面动荡的传言,我从不留意,我关心的,就只有我们的婚服和之后百年的长相厮守

。我深知沧安对服饰的讲究,所以这婚服我做的隔外细心,直到一年后,才基本完成了。
    就在我准备织沧安的腰带时,满洲人打进了扬州城。
    为了逃避易服剔发,我和沧安在山中躲了一年,我知道,沧安是宁死也不会脱下他的深衣的。那一年真的很难熬,生活上的不便倒还是其

次,每日的提心吊胆才让人无法适从。死了或许还好,至少能死在一起,然而我怕的,恰恰是他死了我还活着。。。。。
    一年以后,清庭颁布了十从十不从,沧安还想躲下去,我的身体却吃不消了。他从古籍上读到女真人在北荒有一个宝藏,若是毁了这个宝

藏,那么女真的气数也将近。他带走了他那件婚服,要我回扬州等他,我知道,他这一去,我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离别的那天天朗气清,他仍然穿着他的深衣,我帮他束好了象牙的网巾。他执意要做这样的装扮,满街都是满洲人,他这样出去无异于自

投罗网。可是他一再坚持,我就不再反对了。仔细想想,自从我们相识,我从未反对过他,总是他说什么我便做什么。他说了,要我在扬州等

他,所以我就在这里等他。。。。。。
   
  “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云裳拨了拨烛芯,火光陡然一暗,然后又亮了起来。乌蟾道人想说点什么,然而他的喉咙又干又涩,发不出

半点声响。
  “你知道他是在哪里死的,对不对?”云裳抬了头,突然问道。她脸上极快的闪过一种神情,让乌蟾道人的心奇异的搏动了一下。他几乎是

下意识的颔首,随后便发现不对,却已经来不及了。“带我去好吗?带我去他死的地方。”云裳急切的说道,竟然不顾礼节的拉住了乌蟾道人

的衣畔。乌蟾道人后退一步,她的手绵软的没什么力气,然而要挣脱,竟然有那么难。
  “你若不带我去,我就沿途一座城一座城的找。”云裳倔强的说道,“总是会知道的。”
    早在来扬州之前,乌蟾道人就预料到了她会提这样的要求,也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话语。然而现在这一切都白费了,他根本就不曾料想到,

倔强的女人竟然会这么美丽。

    在北上的马车上,云裳揭开层层包裹的冰锦,露出她携带的小檀木箱。箱子里面锦绣灿烂,竟然全是精致华美的腰带。“每年七夕,我都

会织一根腰带给沧安,我总记得,他拿走的婚服,我还没有织腰带。。。”
    她把脸靠枕在箱子上,苍白的脸阴在阴影里,模糊的看不清表情。乌蟾道人数了数腰带,十二根。
    他们分开已经整整十二年。
    自己遇见黄沧安是在三年前,这三年里,又发生了什么呢?在去扬州之前,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带她来北方,然而现在一切都要重新计划。

如果她真的知道了真相,自己又将如何对她解释?或许他不该把那套婚服带回去,就让她永远怀着微弱的希望在扬州等待,等待有一天她的恋

人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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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9-2009 04:2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乌蟾道人笑着问。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道士,”云裳低低的说,“其实我已经猜到了。你跟沧安一样,都不肯易服改发,所以你要出家,是不是?”
     也不等他回答,云裳自顾自的说道,“沧安如果不是因为我,大概也会这样做吧。”
      
     马车一路向北行进,景色渐渐发生了变化。一路上,云裳总是沉默的,而乌蟾道人却越来越不安。这一天,两人终于到了长城脚下。
   “就是在这里,我遇见他,他说他要去一个地方,此行必死。”乌蟾道人稳了稳心神,强迫自己狠下心来说谎。嘉峪关就在不远处,凛冽的

风从脸上扫过,吹得衣摆猎猎作响。
   “其实跟本不是这里,对不对?”
   “什么?”乌蟾道人一惊。云裳笑了一下,“他一路穿着深衣,又没有剃发,怎么可能走得到这里呢?”
“他自然会乔装一下。。。”
   “不会,”云裳断然说,“沧安他决不会脱下深衣。你为什么要骗我,他根本就没有死对不对?”
     乌蟾道人抬起头,就迎上了云裳的目光。嘉峪关上空正是一抹血色的残阳,浓浓的勾勒出云裳纤细的轮廓,就如同初见她的那个黄昏,那

样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丽。在那一瞬,之前的还存在的某些疑惑彻底的瓦解了,乌蟾道人彻底的明白了黄沧安为何会在一丛修竹中恋上这个织工

。云裳的脸上,是无比坚定决绝的神色,当她的恋人做出决定时,永远不会有质疑、阻拦和劝戒,她只会安静的等待着,用流逝的青春做刀戟

,以古雅的深衣为战袍。无需再瞒她了,乌蟾道人长叹一声,明知道欺骗是最仁慈的方法,可面对这样的容颜,准备好的谎言和计谋全部灰飞

烟灭。云裳早已经准备好面对一切铺天盖地的悲哀和恐惧,只因那是她的恋人,她要再见他一面。
   “我明白了,”乌蟾道人说,“我会带你去找他。三年了,但也许他还会在那里。”
     
     马车折向西行驶着,云裳缄默不语,斜靠在车厢的壁板上,苍白的脸上没有风雨和阴晴。乌蟾道人看着她袖口露出的半截皓腕,心里轻轻

的叹息着。离开扬州以后她越发的瘦,手腕纤细的一折既碎,苍白的脸色里渐渐透出病容,小小的脸像一盘青透的玉。想要说的话一句也说不

出口,乌蟾道人的心仿佛被人摄住,不断的挤压和蹂躏。沉默的旅途向前延伸,两人都不肯说话,沉重的空气里有淡淡的哀伤气味。乌蟾道人

突然害怕起此行的终点来,如果可以,他希望这条路无限的延伸下去,让他能永远凝视着这个女人,纵然她心里有至死不愈的伤。
     云裳不肯再下车,于是不停的更换马匹和车夫,马车得以日夜不停的奔驰下去。就这样,这段旅途的终点,终于近在眼前了。
      
     云裳在马车里闻到尘土味,淡淡的腥臭味和冬天时特有的幽香。已经到冬天了吗?她不知不觉疑惑起来。这些日子不停的在马车上颠簸,

一条路仿佛没有止境,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她的余生就该在这条路上奔波不息,直到鬓发斑白,容颜枯萎。。。。。。现在到了尽头,

她却突然茫然起来。她的一生也许就在这里终结了,云裳站起来,带着点奇异的眩晕。马车外冰凉的空气带着一种致命的蛊惑,她稳稳心神,

踏出脚去。然而有一只手拉住了她,温暖的手有宽厚的手掌和修长的手指,疯狂急切的微微颤抖。
   “不要去。”乌蟾道人的声音里带着恳求的意味,云裳望着他,没有避开他的目光。
   “不要去,我们回扬州去,我们在一起,我和你,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
     云裳看着他,他的脸真的很英俊,带着热切的眷恋,让人隐隐的心痛起来。她不禁想着,如果在一开示她遇到的是他而不是沧安,那又会

有怎样的结果呢?
     如果是他,是不是就不会有血流成河的梦魇,是不是就不会有如影随形的恐惧?如果是他,是不是就不用忍受那场痛彻心扉的分离,是不

是就不用挨过永远不逝的漫漫长夜?如果是他,今天的她,是不是就不用去完成一个早就注定的结局?
     如果是他。。。。。。她突然笑了,如果是他又怎样?分离仍是分离,痛楚仍是痛楚。铁和血交错,火红的战马马蹄下全是死者的尸骨,

对于爱情,这注定是最坏的时代。
     挣脱他的手并不需要多少力气,只一下,她就站在了凛冽的寒风里。闭塞而安静的村庄突兀的跳入她的眼帘,无须询问,她仅凭着直觉信

步走过三人合抱的槐树,走过乌黑湿滑的井台,走过惊愕凝视着她的男男女女。。。。。。她的脚步轻灵的仿佛不受地心引力,似乎那不是她

的脚,又似乎她一路在云雾里飘摇。终于,她看到了那间小屋。
     带着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想起她和沧安在乡间度过的那一年,她一生中最快乐安宁的时光,都是在一间小小的房子里度过的。房子很

小,但沧安极力做出飞扬的檐角和雕花的窗棂,青色的瓦当上是他设计的典雅图案。。。。。。当年的小屋就这样突然闯进眼帘,她有些惊愕
,有些茫然,接着就是无休无止的心痛,让她几乎窒息。
   
     村童的嬉笑声传来,她机械的闻声望去,一群孩子正在戏弄一个中年的男子。他显然是喝醉了酒,步履蹒跚,手里还仅仅的护着装酒的小

瓷坛。或许是太想冲出顽童们的包围,他猛然向前一冲,却踩在了马褂的前襟上,狠狠的摔倒了。酒瓶砸在地上,酒浆溅上孩子们的脚,他们

嬉笑着跑开。那男人不顾站起来,就急忙去抓碎裂的酒瓶残片,把仅剩的酒倒进嘴里。喝得太急,他撕心裂肺的咳了几声,随手用袖子擦去了

唇边的唾液。像是没有大碍,他摇晃着站起来,蹒跚如学步的孩童,手里还把玩着破碎的瓷片。虽然一直没有抬头,然而云裳还是看清了他的

脸。
    她翕动着嘴唇,然而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束冠下俊美里脸和深衣的两只大袖,不断的在她眼前飘动,最后如一只风筝,遥遥的飞过白云

里去了。她漠然的看着沧安身后的那条辫子,细如鼠尾,仿佛自知猥琐般的蜷曲着。一路上的种种疑惑和猜想终于都一一验证,她平静至极,

犹如巨响到了极至时别样的寂静。恍惚里有谁的声音响起来,是谁呢?
   “他一路经过了南夷的地区和荒芜人烟的山脉,吃了很多苦。走到边境时,确仍被清军捉住了。。。”乌蟾道人没有再说下去,他没有办法

再说下去。一尾雪花悠悠然的落在他脸上,冰凉而微带一点刺痛,原来十月的北方,已经开始下雪了。他看着云裳,他没有办法不看她。她的

脸雪白,像肩头的雪花,仿佛一做雕塑,而非一个真人。他早知道不能带她来这里,然而知道了又如何呢?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立在雪地里,沧安早已进了小屋,云裳的视线却仍看这他刚才摔倒的地方。隔着重重叠叠的山峰和河流,隔着三生三

世的樊篱羁绊,她看着她的回忆。时光流逝,雪一直下。
   “先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轻轻的说,然而没有看乌蟾道人。
   “恩?”
   “你不知道。。。。。。在那天你刚进门时我就觉得,你很想那时的他,真是太像了。。。。。。”云裳回转过身,脸上的表情,竟然是鲜

明的带着笑。
  
     阴暗的小客栈里竟然还有这么精致美丽的古镜,云裳慢慢的梳着头,哼起儿时就谙熟的嫁歌来。一梳白头到老,二梳子孙满堂。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原以为十二年过去,无论如何都要苍老了,然而精心梳起的灵蛇髻称得她眼波灵动,她才诧异的发现自己依旧保有

着十二年前的容颜。近三十的女人,也许都有这样脆弱的娇艳吧,但无论如何,她一定是要老去的。
     她身上穿着雪白的绕膝裙,素雅,然而太过惨白了。她想要深厚温暖的颜色,象征着天与地的无穷无尽,预示着某一天无休无止的快乐和

幸福。
     她知道,会有那么一天。
     玄色的嫁衣,一重一重的穿好,如仪式一样的庄重而仔细。她凝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像黄昏走进青庐的新妇,神色淡定而带一点甜美

。净水洗过面,淡淡的擦了铅粉和腮红,她拿起胭脂,轻轻的在抿在唇上。
   “进来吧,门没有锁。”装扮完毕,她头也不回的说。门被推开了,乌蟾道人尴尬的站在门后,就那样靠着门,似乎是要保护她,维系他,

可他的表情那么疲倦,像是离开了斜倚的门框就要昏然倒地。是啊,他疲倦了,就像她疲倦了一样。在渺茫的希望中倔强的寻求着,拼命守护

着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然而所做的一切努力,只不过是想找寻一个可能不存在的地方。
   “站了那么久,很累了吧。”她回转过身来,笑容甜美凄艳,“我漂亮吗?”
   “很美。”的确很美,她长长的鬓发垂下来,小小的脸在阴影里美的不真实。黄昏的光斜斜的映照,她玄色的嫁衣上泛起金色的辉。然而他

有不敢看她,她的脸上有某种东西,让他心痛到无法直视。
   “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骗了我?”云裳笑了起来,昏暗的光线加上嘴上明艳的胭脂,这笑被渲染放大,一分笑意竟然变成十分欢喜,“其
实根本没有什么靠得住的理由和推论啊。我不相信你,无非是你看我的时候,总是躲开我的眼睛罢了。”
     乌蟾道人没有说话,云裳想是也不期待他接口,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别人都说我很漂亮,沧安也这么说。我问过他为什么愿意带我走

,他回答我是因为我美丽。这回答不高尚,不可靠,并不能使一个女人满足。但是它至少是真实的,像我这种女人,除了美丽,又有什么长处

呢?沧安爱我,愿意和我死在一起,我又有什么不满足。”
   “我。。。。。。”乌蟾道人想说什么,却被云裳打断了,“先生,若是我不美丽,你还会不会想要带我回扬州呢?”
     乌蟾道人无言以对。他眷恋的,无非是美丽的光景罢了,然而借由这眷恋,生出怜惜的心情,进而有了想要保护的欲望,最后竟一步步的

走向了不可见的深处,生生死死都不可断绝。
     见他回答不了,云裳笑道:“那些易了服的人总是安慰自己,不管穿什么衣服,不过是一张皮而已。然而我的美丽不过也是一张皮而已,

不是仍然有为之执着的理由吗?这些年来,总是有人承诺要带我走,然而,其实我哪里都不能去。。。。。。我也想过,我是不是应该继续等

一个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人,永远受着这些渺茫的近乎不存在的希望。也许那时候死了反而比较好,至少不用再这样无休无止的等下去,一

点一点的被时间凌迟。有好几次,我都想要离开扬州,不要再等了。。。。。然而在要脱下深衣的时候我却停住了,我知道,我用远没办法放

弃,就算那只是一张皮,就算那只是一个渺茫的希望,我唯有在那里等着,哪里都去不了。。。。。。”
     她轻轻抚摩着自己的衣袂,“其实我知道,沧安是骗我的,就像这衣服一样,怎么可能只是一张皮而已呢?”说罢她释然的笑了,“积压

了这么多年的话,今天都说了出来,恐怕是鼓噪了,还请先生见谅。”然后,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她就那样径直的把门关上了。

[ 本帖最后由 开始忘了 于 26-9-2009 04:22 PM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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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9-2009 04:2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乌蟾道人在此后的余生里,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这个情景:夜幕已经渐渐的降临,漆黑的走廊里,只有一线光从雕花木门的开口里射

进来。玄色深衣的女子就站在光的入口处,金黄色神圣的光芒仿佛是从她身上流泻开来,暖暖的将他包围。在那一瞬,他瞥见他的一生,关于

一切美好、憧憬、爱恋与希望,盛开在她白莲花一样的容颜上。一双手扣在门扉上,消瘦,然而洁白温润的像玉。
    然后那扇门关上了,再也没有光了,他掉落到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乌蟾道人斜靠在墙上,他从未感觉到如此的疲惫,仿佛有人轻轻一触,他就会变成飞扬的尘土,只留下摊在地上的衣服鞋袜。云裳,她话

里有离别的味道,她终于还是不肯跟他走。也许她会回扬州去,也许她会漂泊不知所踪,然而他呢?他该追寻着她,还是该就此别过,永不相

见?
    他想起少年是陪他一同出家的十几个少年,当初都有坚定的眼睛和声音,固执的不肯接受屈辱的妥协。然而十二年过去了,奈不住道人的

生活清苦和寂寞,他们终究还是剃了头,像大多数人那样活下去了。乌蟾道人不怪他们,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有过曾经想放弃的念头。即使坚定

如黄沧安,结局又如何呢?在这个离乱的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不坚守下去的理由,人想要活下去,总是无力背负太多的东西。也许只有在抛弃

中,人才能感到轻松,因而才能够继续生存吧?想想今日的扬州,不过十三年而已,又还有几个人记得那场鲜血淋漓的浩劫呢?惟有云裳,她

寂寞的容颜开放在狭小的殿堂里,像是知道自己纤弱的生命力,随时做好凋零的准备。。。。。。。。
    乌蟾道人突然明白了云裳的意图。
    用此生从未有过的力气,乌蟾道人疯狂的踹开了那扇木门,目光急切而惶恐的寻找着,生怕看见她冰冷僵硬的尸体。
    然而房间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少,只是不见了他带给云裳的青布包裹。窗户开着,窗外是无边无际的星野。
当他匆匆赶到沧安的小屋时,他知道已经晚了。熊熊的火光腾起在小屋的屋顶,呛人的热烟将一切都熔化得变了型。有村民来围观,然而

却没有人张罗救火,想必是因为沧安的房子并无比邻,而深夜又取水困难吧。本来是看不清什么的,然而当火势渐渐大起来,吞没了墙板和屋

顶,房子里终于影影绰绰的看清了人影——似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人躺在女子的怀抱里,像是昏迷,也像是死了。女子无限温柔的抚摩着他

的脸,为他束好网巾和冠。两个人都穿着玄色的衣服,在火光中大袖被风吹得猎猎做响——那分明是两套婚服。
    乌蟾道人离她其实很进,他只要穿过那片火焰,走十步,就可以拉着云裳离开这里。他不畏惧狰狞的火蛇,也不害怕正在坍塌的房屋,然

而他从未觉得世界上有如此遥远的距离,似乎穷极一生也无法超越。他只是呆呆的看着,火光越来越盛,逐渐照亮了里面的人影。云裳的脸被

火光添上了无与伦比的神圣光华,那样凄美绝艳,仿佛在火焰中死去后,有将在烈火中重生。火光抹去了沧安脸上沧桑的峥嵘,一一的还原为

十二年前的模样,又有了当年的神韵与风雅。乌蟾道人看到他胸口上插着一把刀,刀锋全部没入,刀柄还兀自摇晃不休。云裳轻轻抿着他的衣

襟,因为那里并没有束着任何带子。火像她燃去,她带着快乐的神情看那些跳动的焰花,然后,她缓缓倒了下去。
    一阵雷声从地上传来,乌蟾道人觉得他的耳朵聋了,他的胸口发热,似乎喉咙里深深的血位。然而雨没有下,火焰还是继续燃着,并没有

什么雷声,那不过是房子倒塌的声音而已。
    云裳并没有那走她织的那些腰带,是太多不知该挑选哪一条,还是仓促间忘了拿走?乌蟾道人想,也许是她故意没有带吧,因为那个她在

织腰带是想念着的人,盼望着的希望,已经永远都不存在了。
   
    扬州城是清朝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到处是团光促锦,金碧辉煌。它的白昼是金子的光芒在刺痛人的眼,它的夜晚是笙歌的声音扰乱人的心

。在扬州城里,你能见到各式各样的人,各式各样的货品,就像那些勾栏旁的红袖女子,美丽里透出点糜烂的气息。
    就是在扬州城,有这样一个古怪的卖药道士,别人照顾买卖,他总是胡言乱语,不知所云。大家心知肚明他是疯子,也不很去招惹他,任

他在大街让日复一日的晃荡。然而还真有好事者每每找他闲聊,对了脾气,竟也相谈甚欢,甚至还冒出写诗文答对来。
    然而大家却疑心那道士只做过一句诗,偷听了几回,他翻来覆去的念,总没吟过别的。
    地振高岗,一派溪山千古秀。他念道,嘴角微微有些笑意,眼里满是期待的神色。

轉載自http://www.aihanfu.com/html/wxsg/xiaoshuo/2009/0816/536.html

1-深衣有分直裾跟曲裾(或叫绕膝)
2-直裾


3-曲裾(绕膝)


4-旗裝(滿人的服飾)


5-清代辮子除了在清末演變成陰陽頭,在大多數時期男子髮式都是叫名為金錢鼠尾
詳情可以看這里
http://cforum6.cari.com.my/viewthread.php?tid=1730141&extra=page%3D2

6-襦裙


最后附注明末清初因滿清的剃發易服政策導致漢族被迫放棄本來的民族服飾漢服,要了解更多可以看這里
http://cforum6.cari.com.my/viewthread.php?tid=1734263&extra=page%3D1&page=1

弄注解很累,如果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問我,看后希望可以回復觀感支持一下

[ 本帖最后由 开始忘了 于 26-9-2009 04:22 PM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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