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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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医院探望您时，你的脸色非常的苍白，身上的老人斑凸现了你的年龄，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你竟然如此的虚弱，我到底有多久没有见到您呢？

正在大学读书的我，忙碌的周转在各活动当中，但是我依然抽出了时间回来，因为我知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您。我不想再重犯之前没有及时见到我的叔婆最后一面的错误。

那时候，大伯说已经失去了消化功能的您，就像一支放在屋外的蜡烛，随时会熄灭。我唤你一声阿嬷，您没有回应我。妈妈就在旁不断呼唤您“奶奶”，但是她响亮的声音也无法把您唤醒，您终究没有睁开眼睛看过我一眼。我们都以为您睡着，后来才知道，医生给您打了吗啡，因为您一旦清醒，全身都会很痛。

大伯说，您患上了乳癌，切除了乳癌后，本来应该留在吉隆坡做化疗的，但您坚持要先回来怡保，结果，回来以后，您听信了三姑六婆的话说化疗不好，就不肯到回去接受化疗。就这样，您的身体渐渐的虚弱。。。。。。

一个星期后的清晨六点多，正躺在酒店温暖的床上的我接到爸爸的电话，没有太多的惊讶，不自觉的眼睛湿了一些，但心里依然很平静。当时，我正参与四天的工作坊即将结束，待活动完毕后，我才踏上回乡的路。

我只记得小时候，每一次被妈妈打骂一顿以后，她都会说：“要哭回怡保哭”。她不许我在自家里哭，每次都唤着要我到您的家中哭。可是，我一年里头，只在新年期间见您一面，我要怎样才能投入您的怀抱呢？

此时此刻，您睡得很安详，两腮红粉绯绯的，看起来气色不错，您的子孙已经为您穿上了一套新的寿衣，好让您迎接宾客的瞻仰。

穿着黑衣的他们脸上都非常平静，一直都随着道士在转圈，有时不小心撞到对方的背时，还会嬉笑一番，在转着圈的当儿，肚子饿了的他们还会立刻跑去拿食物来吃。

在电话中，爸爸一早就叮嘱信奉基督教的我不用戴孝，因为我不拿香。我一直都很担心，您的子孙们中会不会有人跑上前来斥责我，说我不孝之类的话。但是大家都很体谅的，没有多说什么。我的传道告诉我，戴孝并没有问题，关系到拜祭的就不可以。

虽然我并不喜欢也不接受这种吵闹的仪式，但是葬礼不是应该很庄严的吗？还是因为白灯笼上写着您八十有一，您的子孙们才不至于伤痛欲绝？

坐在一旁的亲戚朋友都非常落力的帮忙折金银财宝给您，他们不时高谈阔论，完全没有任何悲伤之处。大家都向久未联络的亲戚问好，今天仿佛成了大家的叙旧会，谈到开心处，每个人都大笑。
  
您的子孙停下来休息时，也加入亲友团的谈话中，过了一会，道士把他们叫回去，他们就说：“又要开工，埋位啦！”他们重复的转了几圈，到底是转给您看的吗？照片中的您非常委屈的望着众人，是在疼惜他们这么辛苦吗？

您最疼爱的小女儿，没有办法随众人转圈，因为她正住在“红毛丹院”里。上个星期她曾到医院看您最后一面，却在医院大吵大闹，您的子孙接她回去以后，就不让她出来。和您一起住的大堂哥，正在爱尔兰做工，也没有办法回来为您转圈。您最大的女儿则因为行动不便，也没有办法前来为你转圈。

您唯一出席的女儿，在送您最后一程时，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躺在前头的灵车里的您，听得见您的爱女的不舍吗？她的家公去世不到一百天，按照习俗，她没有办法为您戴孝，所以她一直都很安静的坐在一旁，由她的丈夫儿女伴随着她。

您是体恤子孙们的辛劳吗？让大家在五一劳动节送您最后一程，不用大家另外再为您奔波。您应该会知道，依照华人的喜好，您的吉屋灵车号码都会化成他们手上的马票，您是想要保佑子孙们发财吗？

您为什么不保佑粗心的我呢？我竟然在回来奔丧时，把钱包遗漏在巴士上，您的子孙们一早就准备好为您转圈，我却还要追巴士和进出警察局。您的子孙们上个星期就已经开始为您张罗，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看您几时了结心愿，安心上路。

您不能忍受被火燃烧的滋味，因此就和爷爷分隔两地。子孙们为您选择的新家能够眺望南北大道，还有一池湖水，风生水起的环境，合您心意吗？

道士撒下了一堆米和一角钱，要您的子孙们接着，说会使他们有好运发大财，站在旁边的我并没有跟随众人伸出我的双手，我的双手只为您撒下泥土。

听说每一个回魂夜，都能听到锁链声，代表离开的人回来过。为了赶考最后一张考试和赶活动，我没有办法留下来，原谅我没有机会等到您回来的那一晚，没有机会亲耳听听是否会出现的锁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