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造了宇宙的雙手

rinz

献上最近的失败作！！悲哀啊。

rinz

已是什麼時候的事了，當我最後一次握著她的手。若不努力回想是無法記憶起的地步。她病床前嗎？還是更早或更晚的時候，那時還可以說是握著手嗎？完全沒有印象，明明就是在人類一生中最能夠回憶的時段。
我是個削瘦的人，手腕和手腕骨同樣大小。依照手掌和手指大小來看是絕對無法當上鋼琴師，連學習鋼琴都比一般人還要困難。但那時卻可以完全掌握她的手掌。何時變得如此瘦小，就像人們說的：“輕輕地一捏就捏坏”那樣。把人從床上扶起不能直用蠻力一昧拉，或只用手撐在背後抬起，這只能用於比自己格子小有信心可以讓她舒服坐起的情況。若不，要將人從床上扶起，必需一隻手撐在背後而另一隻放在她面前讓她可以用雙手抓著。就發現她的手已不能完全抓住我手臂。

  原先只是一個月不在家里几天，到留意到一個月只有几天在家中見面是到回想那時事的時候了。每天時間表多了拿飯和去照顧她的項目。曆行公事沒有任何感覺，只是覺得是義務。削瘦的臉龐、雙臂和水腫的腹部、兩腿是明顯的對比和特征。有時她要我幫她按摩，慢慢從大腿往下捏一直到腳板腳趾再搓一搓。這每次陪她吃完飯後做的。

  一次，她說手冷。一抓著，是多餘的皮膚。皺巴巴地包著骨，剩餘是垂下來，沒有肌肉更不用說脂肪。摸著的仿彿是包著一塊保鮮紙的木材，而那保鮮紙是松垮的。輕輕地揉捏，觸感卻是生硬的骨頭。搓著如同地上枯枝的是手掌，無法忘卻的冰冷。我竟然可以一手握著她的手，而這次是我為她手取暖。但是這一切只有在回憶當中發現，她的手不再是天下。偎依在我手里尋覓溫暖，但並沒察覺。回想不斷責備自己，秒針卻無法回轉。

  左手腕，只有那麼一處浮腫，像骨上長著肉瘤。曲脹的靜脈隨著心臟跳動，仔細聆聽不斷有“嗡嗡”作響。清楚地看著肌膚跳動，那是心臟顫抖。白衣者說那是奇蹟的象征，對我是罪惡的負擔。為了我，她帶著痛苦多留了十几年。觸摸那曲脹的靜脈，記得曾經有個小鬼喜歡伏在上面，用臉頰碰觸並傾聽她生命的鼓動。這手陪伴無數歲月，對她手的眷戀可使個老大不小的男人夜中飲泣。

  數年前，有過這麼一個孩子。似乎天生就有燥郁症，無法安靜，對四周容易不滿。極度情緒化，常因些小事而爆發。一個不被家族期待誕生的孩子也許是這樣的，敏感地感受到週遭給於壓力，卻不能說明或理解這種感覺而感到不安。天明時依然可以以激烈活動，將壓力宣洩。更沉重的空虛與壓迫隨著夜晚侵襲,混雜的思緒使孩子久久無法入眠。她的手卻將那一切掃開。輕輕有節奏地拍著孩子的背。不思議的，煩悶象塵埃隨一拍一拍掉落。從科學或是物理上的角度，好像是不可能的，但實際上起作用了。

  從來沒想過為何可以將不安除去，只是不斷地渴望那手拍打在身上的感覺和聲響。有嘗試過同樣的動作，意外地花體力，手臂回十分的酸痛難耐如果持續不停地從复同樣動作。她卻是每晚都如此。手掌寬厚不象女人的手，而且永遠溫暖。碰在臉上的觸覺，非滑嫩而是粗糙。臉龐有些許刺痛，但是暖合。節拍數著綿羊，悄悄跟著心跳聲鼓動。寂靜夜，她手腕上曲脹的靜脈傳來靜靜地“嗡咚、嗡咚”，催眠著我。

  小孩子總是容易受到驚嚇。看見事故發生不說，往往會將一些稀鬆平常的事加上自己的幻想，結果使得自己躲在綿被里發抖。黑暗角落、巨大雷聲都使其為懼怕對象。幻想出來的幻象真實化，就是孩子的想像力。每每驚嚇或害怕時，就有一雙手伸過來。手掌摀著耳朵，輕輕揉捏然後拉一拉。說道：“不怕，不怕。”奇妙地，激動的心臟漸漸平緩。摀住的耳朵被風聲環繞，沒風但是總覺得聽起來像是風在咆哮。在瘋狂的咆哮中隱約傳出“咕嚕，咕嚕”聲。低沉且微弱，在看不到地方演奏。似乎像是火山熔岩發出的聲音，但那是放大了好幾百倍。雙掌傳來是更低沉更細微的聲響。這樣的細語仿彿有著一條道路，不斷吸引靈魂深入。道路末端黑暗中，輕輕地傳來……鼓聲？不，是更有節奏的，浪聲。一拍接一拍，從复不斷的浪聲。回過神時，已經睡著了。

  好像是更小時候的事。家中照顧是不可能的事，大家族排擠人的功力是很可怕。結果找了個叫“表姑”的人充當褓母。現在看當時，我是個人偶吧。或者說那表姑要我當個人偶。吃飯在飯桌上，只可以吃飯，任何多於動作是不被允許。即使是把眼睛從飯盤上移開都要被賞個巴掌。午覺只能躺著，面朝天花板，翻身是被禁止。就算迷糊中轉動，馬上就被扳回原來的姿勢。再來就要坐在凳子上，看著表姑洗碗或洗衣。每天從复這三樣事情，手腳移動都要得到准許。但是常常會悄悄地偷看屋后的鐵門。由于天花板是活動式的，在晴天的時候可以打開。從那裡可以依照陽光顏色知道時間。每當陽光從乳白色轉換到橙黃色的時候，我會偷看看鐵門。我知道當那鐵門打開時，昏黃色的光輝中伸出一雙手。這手將環抱我，就像我該回去的地方。無論再怎麼長大、體重怎麼加重都好，這雙手都像是有無限力量將我撐起。手腕上悄悄傳來的心跳聲代替了搖籃曲。

  現在已是無夢的成人，變成這樣是不知不覺之間的事。但有時在黑夜里會發現站在無盡無人的海邊。是坐著還是站著，不清楚。只是在那兒，聽著浪聲。幾乎沒有其他聲響，浪聲不斷從复從复又從复。突然被一道光包圍，就這樣閉上眼睛。光芒散去，眼前是她模糊的臉龐。不自覺的，將頭枕在她手上。依稀聽見微微的浪聲從她手里傳出。一隻手放在一隻大了好幾倍的手上。小手緊握著大手，生怕鬆手她就不見。她的臉龐，太過于模糊看不清，似乎有著淡淡地笑容。

  雖不知這樣是怎樣的夢，為何有這樣的夢。醒來時臉頰都留著淚痕，手似乎還留著些許溫暖。有時會無意識地把兩手摀住耳朵，我在期待聽到什麼？手上傳來的是手腕肌肉經脈運動的聲音。從這樣的聲音當中尋找曾經聽過的聲音，陪伴一個小鬼二十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