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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小说] 地底奇人(卫斯理与白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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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7-2005 01:5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一部:奇异的盲者和纸摺的猴子

天气十分闷热,炎阳灼人。我坐在写字楼的办公桌前,向下面的行人望去,只见途人匆匆,大城市就是这样,几乎每个人都没有空,每个人的时间都不够用。

但我在这几个月来,却是一个例外。

从巴斯契亚回来之後,我一直想忘记那整件事情。

但是我却做不到。我眼前老是浮起黎明玫的影子来。她伴着钻石花,长眠地下,结束了传奇的一生。

直到这个月,我才稍为振作点精神,每日上午,来写字楼坐坐。在我的出入口公司中,我有一间私人的办公室,我只是来坐坐,因为对於出入口的业务,我一窍不通,一切自有我的经理负责。

这一天,正当我望着街中的时候,桌上的传话机,突然响起了女秘书蔡小姐的声音,道:「卫先生,有客人要见你。」

「客人?」我反问:「我没有约过任何人来见我啊?」

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烛处一隅,所以我几乎摒绝了一切交际,当然更不会约人来公司见我的。

「卫先生,你是没有约任何人,但是那客人却说非见人不可。」

「好吧。」我想了一想:「是甚麽样的人?」

「是一个????应该是两个????」蔡小姐的声音非常犹豫。

「蔡小姐,今天你收到几封情书?」我开玩笑地问她。蔡小姐是这幢大厦之中有名的美女,全大厦中写字楼的职员,包括已婚的与未婚的,都以能邀请到她去吃饭而为荣。

她说得那样含糊,甚至连客人是一个人或两个人都分不清楚,大概今天又有了太多的约会,令得她无所适从,我像是可以看到她脸红了起来一样,为了不使她太难堪。我立即道:「请客人进来吧!」

「全都进来?」她犹豫着。

「究竟有几个人?」我也有点不耐烦了。

「卫先生,要见你的,只是一个,但是我怕他们两人,一齐要进来。」蔡小姐如此回答,她简直有点语无伦次了!

在那一刹那,我陡地想起,她这样说,是不是来人正威迫着她呢?我的警觉性立时提高,沉声道:「请他们一齐进来!」

对这件事情作出决定後,我关掉了传话机,立即拉开抽屉,抽屉中放着那柄象牙柄的手枪,同时,我按动了办公桌上的一个钮,原来铺在桌上的一块玻璃,竖了起来,挡在我的面前。

这是一块不碎玻璃,可以当得起点四五口径的手枪近距离的射击,它也曾救过我一次命的。

我在蔡小姐的语音中,听出了事情有些不寻常,因此我才立即作好准备,将那块避弹安全玻璃,竖在我的面前的,这块玻璃,因为室内光线巧妙的布置,如果不是仔细看,是很难发现的。如果来人心怀不轨,一进门,就拔枪向我射击的话,那麽,他的枪弹射不中我,而只是击在避弹玻璃上,我就可以从容还击了。上一次,避弹玻璃救了我的性命,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所发生的事。我准备好了没有多久,门上便响起了「卜卜」的声音,我沉住了气,道:「进来。」我看着门柄旋动,门被推了开来,一时之间,我的心情,也不免十分紧张。可是片刻之间,我却感到面上一阵热辣辣的发烧!我的生活,令得我的神经,太过似病态地紧张,进来的并不是我想像中的甚麽「匪徒」,同时,我也完全明白了蔡小姐的话。

进来的是两个人,可是要见我的只是一个人,而两个人又必须一起进来。

这一切,全都非常简单,因为两个人中,有一个是盲者,没有另一个人的带引,他根本不可能在陌生的环境中走动!那盲者是一个老年人,大约已有六十岁以上年纪,穿着一套纯白色的唐装,手中握着一根雕刻得极其精致,镶着象牙头的手仗。

他的上衣袋中,露出一条金表练,还扣着一小块翡翠的??坠,这一切,都表示他是一个非常富有的人。他一进门,便除下了黑眼镜,所以我立即可以看出他是瞎子。

那引他进来的,是一个穿着校服。十二叁岁的小女孩。

这样的两个人,当然不会用暴力来对付我的,我立即令防弹玻璃又平铺在桌上,又关上了抽屉。

那时候,我却又不免奇怪起来:这个老者,他来找我做甚麽?

他进来之後,手杖向前点了一点,走前了一步,我欠身道:「请坐,请坐。」

他坐了下来,从口袋中摸出了一张名片,交给了小女孩,小女孩又交给了我,我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印着叁个字:于廷文。

这叁个字,对我一点意义也没有,因为我从来也未曾听说过这样的一个名字。

我又仔细地向他打量了一下,一面客套着,一面在猜度他的来意。

我刚才的紧张,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因为我从科西嘉回来之後,除了满怀怅惘之外,甚麽也没有得到,可是,另有一些人,却以为我已然得了宝藏,正要想向我分肥!而那些想向我分一杯羹的人,又都是一些亡命匪徒,一旦相逢,便随时都有大战的可能。

[ 本帖最后由 if 于 29-3-2006 01:52 PM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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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7-2005 02:0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客套了一阵之後,我单刀直入地问:「于先生,你来见我,究竟是为了甚麽?」

于廷文顺着我声音发出的方向,用他显然看不到任何东西的眼睛望着我,徐徐地道:「有一笔大买卖要找你谈一谈」我立即道:「于先生。你找错人了,你不应该找我,而应该去找经理。」

于廷文突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十分宏亮,令得我已然松弛了的神经又紧张了起来。他笑了好一会,才道:「卫老弟,这笔大买卖,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才能够做成功!」

他对我的称呼,又令得我吃了一惊,我已然知道他绝不是寻常的人物,我的手轻轻在写字台的另一个掣上,按了一按,一架性能极好的录音机,已然开始了工作。

我会意地笑了笑,同时我也相信,于廷文一定不是他真的名字,我道:「于先生,你既然来找我,当然应该知道,我有的时候固然不是太守法,但都只限於惩戒一些法律所无法制裁的坏蛋,至於太过份的事情,我是绝不会做的!」

于廷文并不立即回答,他向身边的小女孩道:「给我一支烟。」

那小女孩在茶几上的烟盒中,取出了一枝烟出来,他接了过来,点着了火,深深地吸了一口,道:「卫老弟,完全不用犯法。」

「噢,真的?」我的语调。十分懒洋洋。

他突然向前欠了欠身,道:「那是一大批金条,各国的纸币,」他的声音急促起来,道:「还有许多,那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这些完全是无主之物,我们可以????」

我不等他讲完,便大声地叫了起来,道:「不!」他陡地一呆。我立即又道:「又是甚麽宝藏麽?于先生,对不起得很,我要失陪了。」

于廷文立即站了起来,又呆了一会,像是在自言自语,道:「难道我找错人了?」

我经过了寻找隆美尔宝藏这一连串的事以後,我相信今後,再有甚麽人,向我提起甚麽宝藏的话,我都会同样地,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的!

于廷文的声音,在微微地颤抖,那使他胶东口音更浓,他道:「老弟,你甚至於不愿意听我说一说?」我道:「对不起,我不愿意。」他叹了一口气,道:「好!」他并没有再耽搁下去,一转身就出了门。

我在他走了之後,将录音带放了一遍,又放了一遍,突然之间,我闪过了一个念头,因为我在于廷文的声音之中,不但发现了极度的失望,而且,还发现了相当程度的恐惧!

我连忙拨了一个电话号码,对方听电话的,是一个一心希望做侦探的年轻人,他就在我的公司中做事,有着极其灵活的头脑,他的名字叫郭则清。

我一等电话接通,立即道:「小郭,是我,刚才从我办公室出去的那一老一少,你注意到了没有?」

「当然,那个年老的,可能是一个退休了的财阀,但是他的出身,不会太好,因为他的手很粗,而且……」他滔滔不绝地说着。

我不等他再详细地分析下去,便道:「好,你立即去跟踪他,不要让他发觉。」郭则清兴奋地答应着。我收了线,从窗口向外望去,只见于廷文和那小女孩,已然到了对面马路,他们在对面马路站了一会,像是无所适从一样。接着,我便看到郭则清也穿过了马路。

于廷文向前慢慢地走着,郭则清跟在後面,不一会,他们叁人,已然没入在人的哄流之中,看不到了,我打了一个呵欠,又在椅上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我走出了办公室,向蔡小姐道:「小郭来找我,叫他打电话到我家中去。」

蔡小姐显然还记得刚才的话,红着脸点了点头,她的确十分美丽,而且很端庄,难怪整座大厦中的男于,都为她着迷。

没有多久,我便回到了家中,和约好了约叁个朋友,玩着桥牌。我根本已经将于廷文的事,完全忘记了。等到我叁个朋友告辞,看了看钟,已然是将近下午五点了,可是郭则清却还没有打电话来。我立即打电话回公司,公司中的人回答我,他还没有回来。

我想了一想,觉得事情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于廷文是财迷心窍的疯子,他和我讲的话,绝无意义。另一个是,他讲的话,实有其事。当我派小郭去跟踪他的时候,当然我心中认定于廷文是第一类的那种人。

可是如今看来,我的估计不对了,我使郭则清投入了一个极大的危险之中。

我开始为小郭耽心起来。而这种耽心,越来越甚,一直到午夜,电话铃声才大震起来,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抓起了听筒,道:「小郭麽?」「不是小郭,小郭出事了!」那正是我经理的声音,我吃了一惊,道:「他出了甚麽事?他如今在那里?」「在医院中,他受了重伤,你快来!」

「老天!」我不由自己叫了起来,向外看去,天正在下雨,我也来不及更换衣服,就在睡衣外面,穿上了一件雨衣,驾着车,在午夜寂静的道路上飞驰着,二十分钟後,我已然到了医院。

两个警方的人员,已然在等着我,一个是李警官,我们很熟的。我立即问:「小郭在那里,他出了甚麽事?我可以见他麽?」因为我当时委实是人紧张了,所以顾不得甚麽礼貌,就这样气急败坏地追问。

他尚未回答,一个医生已然走了出来,道:「恐怕你不能够。」

我吃了一惊,道:「甚麽?他……他……」我甚至没有勇气将「死了」两个字说出来。因为,如果郭则清死了的话,那麽,这个有头脑,有前途的年经人,便等於是我派他去送死的!医生想了一想,道:「他还没有脱离危险期,他的伤非常奇怪,像是被人放在打桩机上,用力压过一样:内脏、骨节,都受到损害,有内出血的现象……」

我不等医生讲完,便知道小郭是受了甚麽伤的,他当然不是被人放在打桩机下压伤的,而是被身怀高明的中国武术的人打伤的!

小郭虽然也跟着我练过几天拳术,但是如果他遇到了身怀绝技的高手,他能够不立即死亡,已然是十分侥幸的事了。我立即问道:「照你看来,他不妨事麽?」

医生迟疑地摇了摇头,道:「很难说,如果到明天早上,他情况还没有恶劣的变化,那麽便算是脱离了危险期了。」

李警官立即道:「警方要向他问话,因为另外有一件命案,要听听他的意见。」「另外有一件命案?」我感到越来越不寻常。医生道:「我看至少在一个月内,你这个目的,不能达到,而且在一个月後,能不能达到目的,还成疑问。」

我和李警官齐声问道:「为甚麽?」

医生道:「他伤得非常重,他能够活下来,几乎是一个奇迹。即使脱离了危险期,他在一个月之间,绝不能开口,而在一个月之後,他是不是会因为脑都震汤过剧而失去一切记忆,他没有办法预料,根据医例,像他这样重伤的人,被救活之後,成为白痴的,占百分之四十,失忆的,占百分之五十六……」

医生说到这里,摊了摊手,不再说下去。李警官在我的肩头上拍了拍,道:「我们出去再说吧!」我心中充满了疑问。根据医生的说法,即使经过一个月的治疗,小郭完全复原的希望,只有百分之四这麽少!

我和李警官一齐来到警车上,各自点着了支烟,静默了好一会,他才道:「郭则清是你公司中的职员?」我点了点头,道:「不错。」他又问道:「他平时为人怎麽样?」我道:「很好,聪明、有头脑、动力,有时不免有点童心,但不失为一个有前途的好青年。」

李警官苦笑了一下,道:「童心?当真一点不错,你看,这是我们发现他时,他抓在手中的东西!」他一面说,一面打开了公事皮包,递给了我一样东西。

我一看之下,不由得呆了一呆,道:「这……这是甚麽意思?」李警官耸了耸肩,道:「除了他自己以外,谁知道那是甚麽意思?」

我又仔细地看那东西,那是一只用白卡纸摺成的猴子。十足是小学叁四年级学生的玩意儿,约莫有十公分长,四公分宽。郭则清虽然有童心,但是却还不至於到这地步,我翻来覆去地看着都只纸摺的猴子,当然,我知道其中必有缘由,但是我却想不出来是甚麽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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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7-2005 02:0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不想将那纸摺的猴子立即交还,我只是问:「你们是在那里发现他的?」李警官道:「在郊外,一条非常冷僻的小径旁,九时左右,附近的邻人,打电话投诉听到救命的叫声,天下着雨,搜索很难进行,直到近十一时,我们才发现他,和另一个??体。」

「另一个??体?」我一面用心地观察着那只白卡纸摺成的猴子,一面问道:「是谁?」

「我们没有法子辨别他的身份,他全身衣服,都被脱去了,他是一个瞎子。」

「一个瞎子?」我几乎叫了起来。「是的,约莫有六十上下年纪,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身份的线索,但郭则清的衣袋中,却有着他的名片,使我们知道他是谁。」「那只纸摺的猴子,是抓在他手中的?」

「正是,他紧紧地抓着,我们要用力弄开他的手指,才能取下来????」他见到我不断地在翻来覆去地看着那纸摺的猴子,突然停止了讲话,道:「怎麽,这猴子中有甚麽秘密麽?」

我将那纸摺的猴子还了给他,道:「抱歉得很,我发现不出甚麽,或许将它拆开来,可以有点线索。」我在将那纸摺的猴子还给他的时候,大拇指在一边上,用力地捺了一下。

这又是我「非法的举动」之一,因为实际上,我已然发现了一点线索,我的举动,是消灭了这一点线索!因为我想凭我自己的力量,来惩戒伤害小郭的凶徒。

我所发现的线索,是在那纸猴子上,有着指甲划过的痕迹。

那些痕迹虽然很淡,但是已足够使我看清,那上面是一个英文字,和两个阿刺伯数字。当然,在我的大拇指用力一按之下。那些痕迹,便消失去了。那个英文字,是一个人名「汤姆生」,而那两个阿刺伯字,则是一个「2」,一个「5」字,我记得,两个字离得很远,那当然是郭则清还清醒的时候,所留下的。

我不知道他在跟踪于廷文的过程之中,曾经遇到过一些甚麽事。而这个经过,可能至少在一个月後,方能知道,而更有可能,永远是一个谜。如今,我知道的,是于廷又已然死了,而郭则猜留下了「汤姆生25」几个字,我就要在这一些线索中,去发现这个可能永远是一个谜的真实都分!

这当然是一件极其困难工作,我捧着头,一直到天明,仍然不知道那两个字是甚麽意思,而对於整件事的经过,仍然是一团糟。

我开了一瓶冻啤酒,作为早餐,打电话到医院中,谢天谢地,小郭的伤势,没有恶劣的变化,也就是说,他已然渡过了危险期。困扰了我半夜的「汤姆生25」究竟是甚麽意思,我仍然未曾想出来。

当然,我还有一个线索可循,也是警方所不知道的线索,那便是那个带领于廷文来找我的小女孩子,我记得她是穿了校服来的,而且我更记得她绣在校服上的徽号是甚麽学校。

我洗了一个冻水浴,静坐了二十分钟,一夜未睡的疲劳,立时驱散(这绝不是甚麽「神话」,二十分钟的静坐和调匀内息,也就是「内功」的修练,在内功有了基础的人而言,是足可以抵得上八小时的睡眠。)

然後,我再在书桌之前生了下来,计划今天要做的事。我想了没有多久,便已然出门,首先我到医院中去看小郭。小郭仍然像正常人那样地躺着,全身也仍然扎着纱布,甚麽线索都不能提供。然後,我和警方通了一个电话,和一个便衣侦探,一起到了那家学校,用了半小时的时间,我便找到了昨天来到我写字楼的那个小女孩子。

我们作了如下的几句谈话:「昨天你带来我办公室的那个人,是你的甚麽人?」「甚麽人?」她睁大了眼睛:「我根本不认识他!」

「那你是怎麽和他在一起的?」

「噢!他是瞎子,在闹市中过马路是有危险的,我领他过马路,他又请我带他上来,反正我考完了试,有的是时间,我就答应了他。」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她的话,只好离开了这家学校,又到发现小郭的地方,徘徊了将近一个小时,仍然一点收获也没有。中午,我颓然地回到家中。

我绝不是一个好侦探,一个仔的侦探。必须要受过系统的训练,而我所懂的,却只不过是一些皮毛!我在回家的途中,考虑着要请那几个私家侦探朋友,来帮我忙查明这件事。

才回到家中不久,从我祖父时代起,就在我们家当工人的老蔡,拿了一封电报给我,道:「十一点钟送来的。」

我接过电报来一看,电报发自纽约。

我不禁大是奇怪起来。我的朋友极多,甚至在阿拉斯加附近。爱斯基摩村中,也有我的生死之交,但是我绝想不出,有甚麽人在纽约,会有紧要到这样的事情。而必须拍电报给我!

我想了并没有多久,便拆开了信封,电文很长,只看称呼,我已然一楞。那称呼是这样的:「亲爱的斑鸠蛋」!我几乎按捺不住心头怒火,这是我最感心烦的一天,但是却有人打了一封电报来给我,称我为「亲爱的斑鸠蛋」!我手一挥,想将那封电报,顺手扔去,不再去看它。可是,就在电报将要脱手的一刹那,我陡地想起了「斑鸠蛋」叁个字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久远到我自己也几乎想不起来了,但是却还有人记得。那大概是我十四岁那年的事情吧,那时,我们还住在平静的乡村之中,有一次,我在田野中找斑鸠蛋,却被一条大蜈蚣在脸上爬过,肿着脸回到家中,涂上了黑色的乐膏,从那个时候起,一直到我脱离了童年,人家只叫我「斑鸠蛋」而不叫名。我不再讨厌这个称呼了,反而感到一阵亲切的感觉。我展开电文,看下去,那电报就像信一样,可见发电人是如何地有钱而且不重视金钱。电文道:「你想不到我会打电报给你吧,我是谁,你猜一猜。猜不到,请看最後的署名。」我立即知道,那一定是一个女孩子,女孩子最喜欢这一套!你猜我是谁啊?谁耐烦猜呢?我立即看电文最後的署名,那是再长也不能长的一串:「不懂事的小花猫、八音钟的破坏者、「珍珠鳞」的屠杀者和八哥儿的解剖者。」我几乎立即叫了出来:「老蔡!」老蔡伛着背,走了进来,我扬了扬手中的电报,笑道:「老蔡,你猜这是谁拍来的?」

老蔡眨着眼睛。我道:「老蔡,你可还记得,将阿爷八音钟拆成一个个齿轮的是谁?将阿爹的八哥儿的舌头拔掉的是甚麽人?将那对名贵的珍珠鳞金鱼杀了的是谁?」

「红红!」老蔡拍手叫道:「她打电报来干甚麽?不是要来吧,我的老天!」

红红是我的表妹,她比我小八岁,父母都是美国留学生,有他们的「新法教育」,在那种教育之下,红红就成了直到如今,连老蔡提起都害怕的人物。她当然不是叁头六臂,青面獠牙。在我的记忆当中,她实是十分可爱。但是可怕的,是她的脑袋和双手。你永远不能估得到在她脑细胞活动之後,会有甚麽结果,你也永远不知道她的双手,在将举世罕见的各种金鱼用水果刀割开之後。又会去做甚麽。那年夏天(就是我成为「斑鸠蛋」的那年),她曾和我一起,在乡下渡过一个夏天,乡下的女孩子,都只敢远远地站着望她,而男孩子呢,离得她更远!

我笑道:「让我看看!」我再接下去看,道:「老蔡,你快准备吧,她今天下午四时到,要我去接她,你告诉她,我没有空,你去吧!」老蔡捧着头,叫道:「老天,红红要来了!老天!」

老蔡一面叫,一要看着我的居室,像是阿里巴巴四十大盗,立时要闯进来一样,我忍不住笑道:「老蔡,红红如今已长大,你还怕她作甚麽?」

「阿理!」老蔡苦笑着:「甚麽人都会改,红红,到了八十岁也是一样。」

我道:「没有法子,她来,我们不能不理,你到时候去接她吧,我要出去,可能会晚一些回来。」

老蔡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我匆匆地吃了饭,又驾车来到了办公室。我再一次开动了录音机,于廷文和我的对话,又在我耳际响了起来,我确实听出,于廷文在最後的一句话中,不但失望,而且,还含着极大的恐惧。

如今他已死了,他的死,无论如何,和我对他的建议一口拒绝,甚至连问也不问一句有关的。我捧住了头,感到极度的後悔。

但事已如此,後悔已然没有用的了。我在办公室中,坐了片刻,看了看时间,已然到了昨天于廷文来找我的时候,我的心中,陡地闪过一个念头:与其在此呆坐,何不设想一下,昨天郭则清跟踪于廷文所经过的路途,自己也去走上一遍呢?郭则清是从这里出发的,他受伤的地点我也知道。我去走一遍,或者会有甚麽发现的!我一打定了主意,立即便离开了办公室,弃车不用,一路步行而出,出了市区,才截了一辆街车(因为在想像中,于廷文可能一直步行的)。在将到目的地之前,我又下了车。可是,一直到了目的地,还是一无发现,那地方我已然来过一次的了,这一次,我更详细地检查着,这里很荒凉,的确是行凶的好所在。有一大片野草。已然被践平,那当然是他们动武的所在。可是我仔细地看了一下,却发现比较深的脚印,只有一种,那是于廷文昨天所穿的软底鞋。

其馀的脚印,都很浅,不像有武功的人所留下来的。我心中不禁感到十分奇怪,于廷文死於内伤,是甚麽打死他的?

打死他的人,又怎麽可能留下那种较浅的脚印来?我背负双手,不断地徘徊着,忽然间,我陡地停在一棵树旁。

在那棵只有一握粗细的树身上,以一枚枣核钉,钉着一件东西。那件东西,在茂密的树叶中,不是仔细寻找,的确不易发现。我立即窜向前去,那东西乃是一只用白卡纸摺成的猴子,长约十公分,和昨天晚上见过的那一只一模一样。

而那枚枣核钉,正钉在纸摺猴子的头部,乌光闪闪,极之锋锐。我看了没有多久,正想伸手将之取下来之际,突然间,我感到有甚麽不对,那是一种突如其来,几乎是下意识的感觉。

这一种感觉,是很难说得出所以然来的。而受过系统的中国武术训练的人,对於这一种感觉,也来得特别敏锐,就是武侠小说中所写的「耳听八方」。在刹那间,我感到有一件物事,向我背後压来。可能那只是一片落叶,也有可能,那是一只大铁??,总之,是有东西,悄没声地向我背後,击了过来。

我连忙转过身来,横掌当胸,准备反击。可是当我转过身来之後。我却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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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7-2005 02:0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暮色笼罩,荒草凄凄,眼前竟甚麽东西也没有!我绝不认为刚才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乃是幻觉,我呆了一呆,正想发话将刚才存心偷袭我的人引出来,突然间,我觉出背後,掠起一股极其轻微的微风。那一丝微风,是来得如此突然和迅捷,以致我尚未转过身来时,背上一阵剧痛,已被甚麽东西,在我背上,重重地击了一下!

那一下,令得我衣服破裂,肌肉发烧,向前一个踉跄,我并不立即站稳身形,反而就势向前扑倒,当然,我立即回头看去。暮色益浓,我眼前仍是没有任何敌人!这地方,实在荒凉得可以,虽在盛暑,但是我却生出了寒意!刚才那一击之沉重,若不是我也不是普通之辈的话,只怕早已昏了过去!可是,同我发出那一击的人,却影踪全无!我明白小郭何以会身受重伤的了,因为刚才那一击,若是击在他的身上,已然是可以令得他昏迷不醒,像如今一样!我仍然躺在地上,仰着头,只有这样,我才可以避免不被人在背後偷袭。四周围静到了极点,我吸了一口气,运气镇痛,冷冷地道:「怪不得人人说卧虎藏龙,阁下刚才这一下偷袭,也确是出类拔萃!」我一面说,一面用锐利的目光,四面搜索着,可是却并无丝毫发现。

我的话,也得不到丝毫的回音,几乎要以为刚才那一击,是来自甚麽鬼怪的。

我又接连说了几句话,想将对方激出来,但是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天色越来越黑,我小心地站了起来,我刚一站起,在黑暗之中,只见一条如蛇他似的影子,由一株树上掠出,一点声息他没有,又已然向我袭了过来!我连忙打横跨出一步。

可是,那一条黑影的来势,实是快到了极点!我刚一跨出,黑影也在我腰际,重重地砸了一下,我连忙伸手去抓时,那条黑影,已然向树上缩了回去,我正待向树上扑去之际,背後,又掠起了一股微风,不待我转身,背心又重重地着了一下!

那一下,打得我眼前金星乱迸,胸口发甜,身不由主,跌倒在地上。

这时候。我已然毫无疑问,可以肯定,四周围伏有本领高强的强敌,而且,还不只一个!

他们当然是隐伏在树上,而他们用来击我的东西,可能是极长的长鞭,从我连中叁鞭的力道来看,这些人,每一个人,武术上的造诣,都可以和我相等,我极可能步于廷文和郭则猜的後尘!

我一跌倒在地之後,心中迅速地转着念头,手在地上一按,又站了起来,这一次,对方的攻击,来得更快!

我才一站起,後颈上,又重重地捱了一下。那一下,几乎令我的头骨折断!我又再次地仆跌在地,也在我倒地的刹那间,我已想出了应付的办法,我倒地之後,呻吟了几声,便屏住了气息,一动不动。我装成昏了过去。实则上,我那时与真的昏迷,距离他不很远了。四周围仍是静得出奇。我把眼睛打开一条缝,留心地看着。至少过了半小时,才听得叁下,极其轻微的声音,从我叁个不同方向,跃下了叁个人。那叁个人全都十分矮小,在黑暗中看来,简直像是叁个小孩子,他们一落地之後,便向我身旁滑来,其中一个,手一伸,「刷」地一声响,一条长鞭,已然挥出,卷住了我的双腿,再一抖手,将我的身子,整个倒提起来,向外面挥了出去!这时候,我的心中,实是矛盾到了极点!当然,我可以就着挥出之势,一跃而起。

但如果这样的话,则不免要和他们,正面交手,我也一定不是敌手,因此,我决定仍然一动不动,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知道这叁个人的来历,和那纸摺的猴子中,究竟包含着甚麽秘密。

我只是心中祈求着我在着地的时候。头都不要碰到石块。我被挥出了丈许,幸而只是跌在草地上,我扎手扎脚地躺着。

那叁个人,又像鬼魂似地掠了过来,其中一个,又挥出了长鞭,再将我挥向半空!

第二次落地,我的後脑,碰在一个树根上,脑中「嗡」地一声,几乎昏了过去。我拚命支持着,保持我头脑的清醒。

第叁次,我又被挥起,这一下,我被挥得更远、更高,跌下来的时候,一根树枝,在我腰际,重重地撞了一下,我几乎忍不住地叫出声来!

我额上的汗珠,点点而下,我希望他们不要发现我在出汗,因为他们一发现这一点,便可以知道我并未曾真正地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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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7-2005 02:0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神秘莫测的女郎

我在期待着第四下、第五下的被挥起,但是却没有继续,看来他们叁人,每人出手一次,便认为足够了。

我在半昏迷的状态中,觉出他们又来到了我的身边,各自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们叁人,在冷笑了一声之後,并未出声,便又掠了开去,我心中不禁大是着急,因为他们如果一句话也不交谈的话,我等於是白白地捱了一顿打!但是,我又不能出声,再将他们叫回来!

我睁开眼来,只见他们已将没入黑暗之中,这才听得一人道:「就在十六晚上麽?」另一人道:「是,听说人已快到齐了。」又是一个人道:「白老大还在人世,倒是想不到的。怎麽样,我们除了听他的话以外。就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麽?」

其馀两人一起道:「到时候再说吧,只怕没有一个,是好说话的!」他们一面说,一面已然向外掠了开去,後面还有几句话,但是我却已听不真切。

本来,在他们叁人,离开之後,我松了一口气,已经几乎要真的昏了过去,可是我一听得「白老大居然还在人世」这一句话之後,心头怦怦乱跳。精神为之一振,在他们叁人走後。我一骨碌地跃了起来。跃起之後,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白老大!这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白老大怎会还在人世?他如果没有死,那麽这些年来,他在什麽地方?白老大是一个绝不肯安份守己的人物,他能够这麽多年,不让人听到一点信息,那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事。虽然白老大一直是一个极其神秘的人物,除了知道他姓白之外,一直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因为在後期的青帮中,他是老大,所以不论是青帮还是其他江湖上的人物,都叫他「白老大」。

刚才将我痛击一顿的那叁个人,当然也不是善类,他们要争执些什麽,「十六晚上」又是什麽意思?于廷文为什麽要死在他们的手中?

问题实在是人多了,我感到骨节隐隐发痛,正当我想离开这里的时候,突然听得一阵娇笑声,传了过来,稍过一会,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叁位伯伯,你们也太不小心了!」另有一个男子的声音道:「怎麽?」

我一听那个男子的声音,便认出正是刚才袭击我约叁人之一,他们竟已然去而复转!

我连忙重又躺在地上,才一躺下,已然听得一阵脚步声,渐渐走近。那个女子声音道:「这里昨天晚上,刚出过事情,今天又有人伤在此处,给警方知道了,难免生疑,当然要将他移开去。」

那叁人道:「还是姑娘想得周到,可谓虎父无犬女了!」

那女子又笑了一下,道:「叁位伯伯别逗我了,我算得什麽?」我偷偷地睁开眼来,只见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十分修长的女子,一头长发,几达腰际,更显得她妩媚到极。

我无法看清她的脸面,因为那天十分阴暗,星月无光,我等到他们来到我的身边,又闭上了眼睛;只觉出身子被两人抬了起来,走了一段路,我不断地睁开眼睛来偷看,发现他们正抬着我,向公路走去。不一会,已经来到了路上,路旁早有一辆汽车停着,那是一辆那一年最新的美国车,颜色是娇嫩的苹果绿,那女子抢前一步,打开了行李箱的箱盖,抬着我的两个人,便将我放了进去,又将行李箱盖关上。

在他们关上行李箱盖的时候,我以极其迅速的手法。做了一下小手脚。我迅速地摸到了一只钳子,放在箱盖下,所以盖子其实并没有合上,他们以为我早已伤重昏迷,并未曾注意到这一点。

接着,我便听到四个人上车声,车子开动了,驰出了并没有多远,车子又停了下来。我听得那女子道:「叁位伯伯,再见了!」

那叁人道:「再见,十六晚上。」那女子道:「是,纸猴为记。」那叁个人各自笑了一声,脚步声便远了开去,车子继续向前开动。

我心中不禁大是高兴。将行李箱盖,托开了一些,只见那叁人已然只剩下了一个小黑点,驾车的,只是那个女子了……

我攀住了车身,从行李箱中,爬了出来。那女子显然没有发觉她要弃去的人,已然爬了出来,我不知道她要怎样炮制我,我在行李箱上,伏了一回,看出车子正向市区驰去。

我手足并用,没有多久,便已然攀住了车窗。然後,我握住了门把,突然将门打开,等到那女子回过头来时,我已然坐在她的身边了!

在那一瞬间,那女子显然大吃一惊,她回过头来,向我望了一眼,整辆车子,突然颠簸起来,车胎在路面,发出难听的「吱吱」摩擦声。

「小姐,」我说:「小心驾驶!」

不等我把话讲完,车子的行驶,已然恢复了正常,她打量着我,我也打量着她。

她约莫二十叁岁年纪,十分美丽,我只能这样说;因为她的确十分美丽,如果不是她面上那种冷冰冰的神情,和眼睛中那种不应该有的太过坚定的神采的话,我一定可以给予她更多的形容词。

我们对视了好一会,她才道:「你是谁?」声音也是冷冰冰地。

我继续地和她对视。她再一次问:「你是谁?」她一面望着我说话,一面熟练地驾驶着车子。已然接近市区,车辆也多起来了。

「我?」我给了她一个微笑,可是在我笑的时候,下颚却在隐隐作痛,「我就是给你放在行李箱中的那个人,小姐,你准备将我怎麽样?」

她的面上,露出了一个一闪即逝的讶异神情,道:「我准备再过去些。将你放在路上。用车子在你身上辗过去!」

我心中不禁暗暗吃惊。

我竭力表示轻松,耸了耸肩,道:「一件意外的交通失事?」她简单地道:「看来像是意外伤人,不顾而去。」我突然一转身,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道:「小姐,咱们不必再做戏了!」

她并不挣扎,我的手,陷入在她腴白的手臂之中,她只是转过头来。冰冷地望着我,使得我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就在我松开五指的一刹间,她的目光,在我手上所戴的紫晶戒指上,停了一停,突然发出了几下冷笑,将车驶入了一条冷僻的街道,停了下来,道:「卫先生,请下车吧!」

我心中暗暗地吃了一惊,那只紫晶戒指,是我最喜爱而又值得纪念的一件饰物,我戴着它已有十多年了,差不多人,只要一见这戒指,便可以认出我的身份来。

可是,眼前那个富家小姐一样的女子,居然也能在我的紫晶戒指中,而叫出我的名字,使我对她的身份,更加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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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7-2005 02:0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当然不肯就此下车,只是一笑。道:「小姐,你已知道了我是什麽人,我却不知道你的身份,这未免有点不公平吧!」

她突然笑了一笑,我发现她笑的时候,更加美丽,令人如沐春风,我几乎忘了自己,衣衫破烂,满脸泥污,而起了要吻一吻她朱唇的冲动。

当然,我并没有那样做。可是,她大约是在我热切注视着她的,有一点异样的眼光之中,看出了我的心意,她半转过了头去,望向外面。

我道:「你是什麽人?」

她「格格」一阵娇笑,道:「卫先生,这不公平,你并没有告诉我你是什麽人!」

我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她是自己猜到我的身份的,便也令我猜一猜她的身份。

可是她的身上,实是毫无可资作为辨别身份的东西,非但如此,她身上,似乎还笼罩着一层无形的神秘的浓雾,将她真正的身份,隐藏了起来,使得她变成一个神秘莫测的女子。我耸了耸肩。道:「好,在这一点上,我承认失败了!」

她向我一笑,道:「不必难过。」

我眼睛在车厢中仔细的搜索着,看到了她身边的手袋,道:「我要吸一枝烟。」她又是一笑,将手袋向我抛来道:「你自己拿吧!」

我身上也有香烟,我之所以向她要烟。那是因为想要看一看她手袋的内容,想不到她已然洞察了我的心意,这不免使我大惑窘迫。我只是讪讪一笑,道:「听说女人的手袋,是一个秘密,我能打开?」她只是报我以一阵娇笑。

我打开手袋,首先看到的,便是在手袋之中,有七八只白卡纸摺成的猴子!

当时,我双手震动了一下,几乎将手袋掉了下来,我找到了香烟,又将手袋合上,在这些动作中,我已然以极其迅速的手法,偷了其中的一只纸摺猴子,贴在掌心之中。

她像是并没有注意,道:「我也要一枝。」

我点着了两枝烟,递给了她一枝,已然趁着取打火机的那一刻,将偷来的纸摺猴子,放入了袋中。

我们默默地抽着烟,她突然一笑,将烟凑到红唇上,她的一切动作,完全只像是要深深地吸一口烟,可是,就在香烟将要凑到她的唇旁之际,她却一挥手,香烟被燃着的那一小粒火,向我右眼,疾弹了过来!

这一下变化,是来得那麽意外,以致我全然不知道预防,眼前红影一闪,我连忙闭上眼睛时,右眼的眼皮之上,已然觉得一阵剧痛,我哼了一声,虽然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我也陡地向前,疾快地打出了一掌。

那时候,我双目闭着,看不清什麽,只觉得那一掌,像是打在她的胸前。

只听得她怒叱了一声,我胸前突然又受了两下重击,身子向後一仰,後脑正好撞在车门之上,整个人,已然向车外疾跌了出去。

我一跌出车外,连忙睁开眼来。可是,我仍然什麽都看不见!并不是因为黑暗,而是因为光亮!她打着了车头灯,直射在我的身上,强烈的灯光,令得我的双目,加同对准了太阳一样,同时,我听得马达的吼声。我知道她仍然在实行她原来的计划,要将我辗死!我几乎是本能地,向外翻滚出去,「呜」地一声响,车子在我身旁擦过!

我眼前一黑,从亮到暗,在刹那间,仍然是什麽也看不到,但是,我立即一跃而起,我刚跃了起来,闪电也似的车头灯,又向我直射了过来,那辆大型的、颜色娇??的美国车,此际看来,像是一头上古时代的怪兽一样,发着怒吼,又向我疾冲了过来,我想不到她在片刻之间,已然掉转车头,脚步尚未站稳,又向旁滚去。但是她的驾驶术,实在是十分高超,我才向一旁滚去,车胎和地面摩擦,发出极其难听的,惊心动魄的吱吱声,又向我冲了过来。那条路,极其僻静,这时候,一个行人也没有,而那条路的一面走出,另一面,却是斜斜向下的山坡。我知道,如果我滚下山坡去的话,她自然不能再驾着车子来追我。但是我刚才滚出之际,急切之间,却是向着山??那一面滚去的,跟着车头离我越来越近,我已然再无退路,只得奋力跃起了几尺,一伸手,抓住了一株山缝中横生的小树,整个身子,向上一翻,挂在小树上。

在那一刹间,我不免有点可惜,因为她驾车的来势,是如此急骤,只怕难免撞在山石之上,车毁人亡!可是,事情的发展,证明我的耽心,完全是多馀的,我才一跃起,车子已然在离山石半尺处,陡地转了弯,我只见她的手臂,从车窗中伸了出来。

那时,我虽然迭受创伤,但这份警觉性却还在,我见她的手中,像是握有一团黑漆漆的物事,连忙身子一移,藉着浓密的树叶,将身子隐藏了起来。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拍」、「拍」、「拍」叁下,极其轻微声响过处,我身旁石层四散,有的,还溅到了我的身上!

那分明是她在以无声手枪,同我射击!

我身上并没有枪,除了隐伏不动之外,别无他法可想,只见车子驶出了十来码,便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她已然下了车,向前走了几步,突然间,又是「拍」、「拍」两声,我感到左臂被一颗子弹擦过,一阵疼痛,身子也晃了一晃。

那一株小树,本来就不是十分结实,给我压在上面,已然弯曲得十分厉害,这时候。再一颤动,「格」地一声。树已然断跌了下来。

我连忙反手抓住了石角。身子才得以不跌。

但是,我的面前。却已经全然没有掩护的物事,我离地只不过五六尺,而离她只不过丈许远近,她手中,套着灭声器的手枪,正对准着我,我也可以看到她美丽的面容。我没有法子避得过去了。若是我向上攀,她一样可以击中我。而如果我向她扑去,其结果也是完全一样,因此,我索性一动不动,只是背贴着??石,手抓住了石角,存身在石壁之上。她站在那里,也一动不动,只是枪管在作轻微的摆动,像是在选择,将子弹送入我身子的什麽部分,来得恰当些一样。

我只是望着她,她冷冷地道:「卫先生,我的小手枪射击成绩,是九百叁十五环。」

我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来不至发抖,不至於像一个懦夫,道:「不错,这已是接近世界第一流射击手的成绩了。」

此际,我唯一的希望,便是希望有车子经过,令得她不敢肆无忌惮的行事。可是所有的汽车,不知都到什麽地方去了。她又踏前了一步,道:「在这样的距离中,我可以射中苍蝇!」

我咽了一口唾沫,道:「小姐,你像是一头残忍的猫,当我是什麽,是你爪下的老鼠麽?」她突然扬起手枪「拍」地一下,子弹正在我耳际半寸处掠过,击在??石之上。

我心中迅速地想着:一般的枪都是七发子弹,她已然发射了六枪,枪膛之中,至多还有一颗子弹而已!

如果我使她再发一枪,而这一枪却又打不中我的话,那麽,她将是老鼠,而我则是猫了!我立即道:「小姐,这一枪惩戒我,十分好,刚才,我那一掌,击中了你的什麽地方?」这句话,实在是十分轻薄的。

因为我刚才那一掌,触手处软绵绵地,分明是击中了她的胸前,而我还特意以这样的语调提出来,当然是轻薄得很。

而且,这一句话,也说得十分危险。我的目的,是想激怒她,使她再给我以死前的极端恐惧,一枪向我鬓边擦过之类,那麽,她枪膛中的子弹,就射完了。

但是,却也有可能,她因此而勃然大怒,将子弹直接地送入我的心脏之中!我是将自己的生命,在作孤注一掷的赌博。

如果她真的被激怒了,从而再存辱我之心,那麽,我便能逃得一命,否则,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刚讲完了那一句话,呼吸便不由得急促起来。

徼天之幸,「拍」的一声。一颗子弹,在我右额旁边掠过,我右额上,还感到了一阵灼痛。和闻到了头发被灼焦的气味,可知那一颗子弹,是在我右额如何近的地方掠过的!我立即大笑起来,道:「一二叁四五六七,小姐,你手中的,已然是空枪了!」

我话才一讲完,手一松,已然飞身,向她扑了下去,她的身形,也是极其灵巧,连忙向外,闪了开去,我一冲前,伸手便抓,虽然未曾将她抓中,但是「嗤」地一声,却将她的衣裙,撕下了一大块来。她一个转身,便向汽车掠了过去。

我连忙追向前去,她手挥处,手中的枪向我,抛了过来,我一伸手,便将枪抓住,也就在那一个耽搁间,她已然上了车,我再赶前一步,车子已然向前,疾驰而出!

我当然追不上汽车,定了定神,正想将抓住手中的枪,向外抛去之际,陡然之间,我呆了一呆。就着橙绿色的路灯,我看得十分清楚,托在我手掌中的,是一柄点四五口径,可以放八发子弹,性能极佳的手枪!我呆了好一会,才按动了枪柄上的机钮,「拍」地一声,子弹壳弹出来,在子弹壳中,果然还有着一颗子弹!存在枪膛之内!凭这颗子弹,她只消手指一钩便可以取我的性命,但是她却没有那麽做!刚才,我还以为我总算反败为胜。但如今,我才知道,我彻头彻尾地失败在她的手中了!我茫然地向前,走了几步,在路边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我自己不知道坐了多久,脑中一片混乱,像是电视机没有校好的时候一样,脑中所泛起的画面杂乱地、迅速地移动着、变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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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7-2005 02:1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在这些画面中,有着她柔长的黑发的盘旋,也有着在诱人的红唇的微笑,更有着她明澈的眼睛的对我的嘲弄。我一定坐了很久,因为当一阵脚步声惊起我的时候,向下望去,一幢一幢的大厦中所露出来的灯火,已经不是太多了。

我看到叁个人,同我走来。来到了我的面前,我已然看清,那是叁个阿飞,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手一晃,弹开了弹簧刀。恶狠狠地指着我,道:「手表,快除下来!」

我一肚子的怨气,正无处去出,那叁个阿飞还来撩拨我,当真是自投罗网。

我冷冷地望着他们,只见另外两个,只不过是十七八岁年纪,站在那里,身子在不断地摆动,口在嚼着香口胶,没有一点地方像人,甚至不像是一头畜牲,我霍地站了起来,一伸手,已然握住了那大阿飞的手腕,大阿飞杀猪也似地怪叫起来。另外两个小阿飞,拔腿想逃,但是我一腿扫出,「砰砰」两声,他们已然跌倒在地!

我顺手一挥,将大阿飞挥出了叁匹步,那大阿飞呻吟着,倒在地上,想要爬起来,我拾起他手中的弹簧刀,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身子缩成一团,筛糠也似地抖了起来,我感到作呕,在他臀都,用力地踢了一脚,踢得他向山坡下,直滚了下去,将那柄弹簧刀,「拍」地一声,折成了两截,抛在那两个小阿飞的身旁。才大踏步地走了开去。

不一会,我已然来到了另一条街上,等了没有多久,便有街车驶来,上了车,看了看手表,已然是凌晨一点钟了。

到了家门口,我付了车资,下了车,一抬头,不禁心中一奇。我家中上上下下,灯火通明,向前走了两步,忽然看到门口,坐着一个人,我更是吃了一惊,仔细一看,只见那是老蔡。

老蔡看到了我,也抬起头来,我更加奇怪,因为老蔡的头发,已然剃得清光,而他的面上,也泛着极其愤懑的神色。

我连忙道:「老蔡,半夜叁更,你还坐在门口干什麽?」老蔡哭丧着脸,道:「你自己进去看一看吧,阿理,我要辞工了!」我更加诧异,老蔡简直已是我们家中的一份子,「辞工」两字,出自他的口中,简直是难以想像的事。而且,我此际衣衫破烂,面上、手臂上,全是血迹,他也不问一问我。

由此可知,家中一定是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我连忙问道:「什麽事?老蔡,发生了什麽事?」

老蔡激动得讲不出话来,好一会,才道:「红红!!我心情一松,道:「红红怎麽了?」

他摊了摊手,道:「你自己去看吧。」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老蔡,你为什麽突然剃起光头来了?」

老蔡苦笑道:「红红说,我的面孔,像……像什麽……尤……纳……」

我笑道:「一定是尤伯连纳!」老蔡道:「对了,那该死的尤伯……连纳,红红说,我很像那个尤伯连纳,所以我应该剃光头,是她动手的。」

我也禁不住苦笑道:「红红也太胡闹了!」

老蔡道:「胡闹的事还有哩,你进去一看就知道了,阿理,我辞工了,谁像什麽尤伯……我又不姓尤!」我扶着他,推他进了屋,道:「别胡说,我去教训红红,我要……」

我才讲到此处,便陡地楞住了。这时,我已然来到了客听之中,一时之间,我实是双眼发直,差一点晕了过去。

我连忙用双手遮住了眼睛,不忍再看下去,老蔡在我耳旁道:「阿理,我老头子受不住了!你看,这像什麽样子?」

老蔡说他受不住了,当然有理由的,因为,我也受不住了!

客厅正中墙上所挂的四幅,陈半丁所作的花鸟条屏,已然不知去向,而旁边墙上,我最喜爱的,可以说是无价可估的那幅日本最有名的画家,雪舟等扬所画的一幅山水小斗方,也已不见了。

原来挂着四幅条屏的地方,则挂着一幅不知是什麽东西的东西。那是印象派图画,我知道,可是要命的却是,这幅印象派的图画,正是那四幅陈半丁的条屏,和一幅雪舟等扬的斗方,剪碎了所拼成功的!我出了一身冷汗,老蔡道:「阿理,你看那边!」我循他所指看去,只见一对康熙五彩大花瓶,是我阿爷的唯一遗物,也已然成了碎块,而被奇形怪状地叠成了一堆,我实在忍不住,几乎像人猿泰山一样地怒吼道:「红红!」

楼上传来了她的声音,道:「理表哥,你回来了麽?」蹬蹬蹬一阵响,从楼梯上跑下一个人来,我一看之下,又是一呆。

回头看老蔡时,他更是转过头去!我承认天气非常热,也以为在家中,衣着不妨随便一些。可是红红,唉,她简直是没有穿什麽衣服,那一套和比基尼泳衣多不了多少布的怪衣服,根本遮不住她美满的曲线。她冲下了楼梯,我想要责骂她的话,却都缩了回去。

她站在我的面前,我本来,甚至准备提起她来,狠狠地打她一顿屁股的,可是。你能够打一个十岁少女屁股,又怎能打一个成熟了的大姑娘的屁股呢?

红红完全长大了,她绝不是我想像中的小姑娘,而是成熟的,美丽的少女。她的身材,更是美满到了极点,我只是叹了一口气,道:「你来了!」

她却突然惊呼一声,道:「表哥,你怎麽了,有血!!受伤了!」

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道:「不错,我受伤了,你……」我指了指墙上和屋角,道:「你还有什麽破坏麽?」她脸上现出一个极其委屈的神情,叫嚷道:「破坏?表哥,那一幅画,和那一座雕塑,是现代美术的精品,我得意的杰作!」我无力地道:「你可知道你用的原料是什麽?」她摊了摊手,道:「那有什麽关系,你知道,一个艺术家的灵感来了之後,是怎麽样的,我一进这里,就回忆起了童年的种种,灵感来了,那一幅画,我题名为童年的欢乐,那雕塑题名为……」她的面上,突然红了一下,续道:「叫作「和表哥在一起的夏天」。」

我更是有气无力,道:「好!好!!不过我看名字还得改一改,「童年的欢乐」,应该改成「魔鬼的欢乐」,那花瓶的碎片,不妨称之为「表哥的眼泪」!」红红嘟起了嘴,道:「原来你一点也不懂现代艺术!」我无力地站了起来,道:「是的,我不懂!」她眼中几乎是孕满了跟泪,道:「理表哥,我……损坏了你心爱的东西了麽?我以为你会称赞我的杰作的。」我苦笑着,道:「你的杰作,只有这两件麽?」

红红道:「本来,我还想在你的书房中????」我捧住了头,大声叫道:「红红????」红红道:「但是老蔡死也不肯让我进你的书房。」我心中对老蔡感激得难以名状,道:「老蔡,你救了我的一命!」老蔡无可奈何地笑着,我道:「好了,红红,以後,别再弄他妈的现代艺术了。」红红睁大了眼睛,大感兴趣地问道:「他妈的?是什麽意思?」我因为一时气愤,冲口而出,怎麽也料不到红红竟会查根究底,我只得叹了一口气,岔了开去,道:「红红,我受了伤,你是看到的。你该去睡了!」

红红道:「不,表哥,我帮帮你扎伤,表哥,我在美国的杂志上,读到了一段有关黑手党之间的纠葛,你为什麽受伤的,可是又有新的冒险行动?下次和我一起去!」我吓了一大跳,红红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我连忙道:「不!不!只不过是手枪走火。」她摊了摊手,道:「手枪走火?那没有什麽刺激可说的。」我向我的卧室走去,红红要跟着进来,我不得不将她拒之於门外,道:「红红,我要洗澡,换衣服,你还是在外面等我吧!」红红老大不愿意地扭着身子,走了开去,我望着她的背影,不禁摇头叹息,她以为自己是什麽人?是玛利莲梦露麽?不然为什麽要这样走路呢?从美国回来,学现代艺术、再加上红红,我有被成千成万的火星人冲进了家中的感觉。

我将门关上,先将臂上的伤裹扎好,子弹只不过是在手臂外擦过,伤势并不太重,我又洗了一个澡,换上睡衣,然後,将那只纸摺猴子和那柄装有灭声器的枪,取在手中,悄悄地开了门,向着书房走去,我准备再花一夜的时间,详详细细地思索一下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是,我才来到书房门口,红红一声尖叫,又将我吓了一大跳。我回过头去,只见她向我做着鬼脸,道:「表哥,你叫我睡,为什麽你自己不睡?」

她已经披上了一件长睡衣,看来实是十分美丽,我道:「我有事情????」不等她开口,我就道:「你别来打扰我!」

红红调皮地向我笑一笑,道:「好!」

我进了书房,将门关上,开了灯,将那柄枪放在抽屉中,取出那只纸摺的猴子来,立即,我便发现,那纸摺的猴子,也有着指甲划出的痕迹。我一看便认出,那也是「汤姆生25」等字样!

我不由得呆了半晌,又是「汤姆生25」!本来,我以为在郭则清手中那只纸摺猴子上的那几个字,是小郭划上去的,现在,我才知道不是。「汤姆生25」,究竟是代表着什麽呢?是一个军火走私团的暗号。代表着二十五枝汤姆生枪麽?有可能但是,纸摺的猴子,又有什麽用呢?

我正在苦苦地思索着,突然,窗口传来了「嗨」地一声,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漆也似黑的大头,正在我的窗外窥视!我看见吓了一跳,身子向後一仰,就地一滚,已然滚到了一张皮沙发的背後。可是也就在此际,忽然听得一阵娇笑声,那是红红,我连忙站起身来,红红已然从窗中跨了进来,道:「表哥,你忘了阳台是可以通到你的书房的麽?」

她手中拿着一只木刻面具,那便是我刚才看到的怪脸,我站了起来,道:「红红,你再要胡来,我真要打你了!」红红却一笑置之,来到了书桌之旁,拿起了桌下的那只纸摺的猴子,向我扬了一扬:「表哥,这是什麽玩意儿?」

我没好气地道:「我也不????」我才说出了叁个字,突然听得「嗤」地一声响,紧接着。便是「砰」地一声巨响,那是台灯灯泡破裂的声音,同时,晶光一闪,似有什麽东西,从窗外飞射了进来,我心知已然发生了巨变,连忙一跃向前!向红红扑了过去,将她抱住,滚了几滚,立即又听得「叭」地一声,有什麽东西,落到了我的桌下。我立即向窗外看去,只见黑影一闪,尚未看清是什麽样人,便已然不见,我连忙站了起来,开着了另一盏灯,先向红红望去,只见她丝毫也没有害怕的意思,反倒充满了兴奋,道:「表哥,你生活中时时充满这样的刺激麽?」

接着,她又低声道:「表哥,你刚才抱得我太紧了,你看,你弄疼我啦!」

我向桌下一望,一柄长约七寸的匕首,插在桌面之下。我向那柄匕首苦笑了一下,道:「红红,刚才如果不用力,那柄匕首,可能已插在你的头上了!」

红红得意她笑了一笑,道:「表哥,那不是更刺激了麽?」

我只得点了点头,道:「是,更刺激了!」一面说,一面向桌上走去。

匕首尖插入桌面,匕首上,还穿着一张小小的白卡纸,上面写着几个字,道:「卫先生,聪明人是少管闲事。」就是那麽一句简单的话。红红挨在我的身边,道:「表哥,要管!」

我回过头来,几乎和她的鼻尖撞了一下,我将她轻轻地推开了一些,道:「红红,明天,你到我朋友郊外的别墅中去住!」

红红几乎是毫不考虑地道:「我不去!我要参加你的冒险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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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7-2005 02:1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叁部:一个通灵会

我大声道:「红红,这可不比在乡下摸鱼捣鸟蛋,你随时可能有生命的危险的!」她摇了摇头,道:「我不怕。」我道:「你不怕,我怕,你要是有了什麽差错,姨妈和姨丈不将我骂死,我也受不了,一句话,明天,你离开这里。」

红红倔强地道:「我不离开呢?」我道:「你不离开,我走,我到阿拉斯加去!」红红呆了半晌,道:「表哥,原来你那样讨厌我,我,我还当你会欢迎我来的啦!」她一面说着,一面眼圈当然红了起来。

我连忙道:「红红,我怎麽会讨厌你,我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这几天,我正处在一件极其令我困惑的事情之中!」红红忙道:「什麽事?」我道:「什麽事我也弄不清楚,但至少已有一个人死了,一个人昏迷不醒,可能成为白痴,而我,今天晚上,也是死里逃生!」

红红默言不语,我知道她又在动脑筋,想玩什麽新花样,却想不到她道:「表哥,我不来打扰你,明天,我搬到你朋友郊外的别墅去住。」我忙道:「好,我朋友是运动健将,跑车选手,现代艺术的爱好者。他一定可以令你过一个有意义的假期的!」红红不再说什麽,向门口走去。

她走了出去,我又坐了下来。

直到凌晨五时,我紊乱的脑中总算已经理出了一个头绪来。第一点,我肯定,事情和白老大有关。当然,更和大量的财富,有着关连,而且,不只是白老大一人,叁山五岳的人物,只怕都在参与这件事。其二,「十六晚上」,那当然是日子。今天是阳历十叁日,阴历的二十四日。「十六晚上」,是指阴历还是阳历呢?大概是指阴历,因为像白老大这种青帮头子,都带有浓重的中国气息,很少以阳历计算日子的。

其叁,我决定不顾一切恐吓,继续「管闲事」,而且,还希望再有人来恐吓我,至少,可以再给我一点线索。

我索性拟了两段稿,明天送到报上去登广告,稿是这样的「白先生,短函收到,恕难照办。卫。」在旁人看来,这一点也代表不了什麽,但白老大(我相信送匕首来的人和他有关)可以知道,另一段则是:「汤姆生:25之约,毋忘。」那是我的「花招」,希望人家以为我已然知道了那几个字的秘密。

在做完了那些事後,我才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十一点左右醒来,才一打开房门,便见老蔡哭丧着脸,站在房门口。他显然已等我许久了,我忙问道:「又怎麽了?」老蔡道:「红红走了!」

我不禁吃了一惊,道:「走了?什麽意思?可是一个人出去玩玩?」老蔡道:「不,她将行李什麽都带走了,我问她上那里去,她说既然没有人关心她,她上那里去,都没有必要说的。」我呆了一会,问道:「她旁的什麽也没有说?」老蔡道:「什麽也没有说,但是我却记得她截住的那辆的士的车牌!」

我松了一口气,说:「好,你到的士公司去走一次,向司机问一问,红红去了什麽地方,将她接回来。」老蔡欲言又止,终於点了点头,道:「好。」这一件事情,算是解决了(当时我是如此以为的),在这几天中,我实在不能再添多什麽麻烦,因为麻烦已经够多了。

我漱洗之後,匆匆吃了东西,又到医院去看小郭,小郭虽然未死,但是情形却毫无好转,我在病床面前,呆了好一会,心中又感到无限的内疚。同时,我的脑海中,也迅速地盘旋着「汤姆生25」这几个字的意义,因为这几个字的意思,弄不清楚,什麽都解决不了。

至於那纸摺的猴子,神秘的外衣,至少已然揭开了一些,那是从少女的一句话中得来的。那少女对那叁个挥鞭击我的人说:「纸猴为记」,可知那纸摺的猴子,乃是一种信物。

我知道,凭我一个人的智力,只怕难以解决这一个问题,因此我决定去找我一个当私家侦探的朋友。这位朋友在侦探学上的成就极高,可以称得上大名鼎鼎,他说在这里,如果写出他真姓名的话,会有「做广告」的嫌疑,因此,我为他取了一个假名,称他为黄彼得。

我到了黄彼得的事务所,他却出去了,我等了他整个下午,也未见他回来,只得留下了条子,告诉他我有一件他极感兴味的事,请他到我家中一次。天色傍晚,我回到家中。

老蔡仍是哭丧着脸,在门口等我。我不经意地道:「红红回来了麽?」老蔡道:「没有。」我又不禁冒起火来,道:「她不肯回来麽?」老蔡摇头道:「不,我找到了的士司机,他说他载了红红。到了一家酒店门口,红红下了车,可是那家酒店的侍者,却看到红红在门口等了一会,又截了另一辆的士走了,不知她去了什麽地方!」我叹了一口气,麻烦,再加上麻烦,这几天不知交的是什麽运?

我一言不发,也没有心思吃饭,只是坐在阳台上,等黄彼得来,一直到了九点左右,才听到门铃声,接着,便是黄彼得的声音,叫道:「斯理!斯理!」我连忙道:「你快上来!」

黄彼得向楼上而来,他是一个叁十五六岁的人,学识相当渊博,兴趣也极其广泛。他的外形,十分普通,像是一个洋行的普通职员,绝看不出他是有名的私家侦探。他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握了握手,道:「我也恰有一件很有趣味的事。」我苦笑了一下,道:「还是我先说我的事。对你来说,一定是有趣味的。对我来说。却头痛之至!」他点头道:「好,你先说。」我便将从于廷文来找我起,一直到最近的所有的事,都讲给他听。

黄彼得听完之後,冷静地道:「有趣得很,我的事,和你的事竟有联带关系。」我道:「什麽联带关系?」黄彼得的声音,更变成了懒洋洋地,道:「就是汤姆生25这几个字。」我立即道:「彼得,你别卖关子,那几个字,究竟是什麽意思?」黄彼得一笑,道:「说穿了,一点也不稀奇,就是汤姆生道,二十五号。」我呆了一呆,道:「你何以如此肯定?」黄彼得望着天空,道:「我本来已经知道,事情定有蹊跷的了,如今听得你那样说法,我更可以肯定,这是一件非比寻常的大事!」

我并不发问,虽然我心中的问题,多似天上的繁星。因为我知道他的脾气,你越是发问,他便越会将事情扯得更远,令你越发心急。

他点着了烟,吸了几口,又道:「你知道,我对灵魂学很有兴趣????」

我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果然,他从十万八千里之外谈起,不知要多少时间,方可谈入正题!以解决我心中的疑问。

我只得点了点头,黄彼得笑道:「今天晚上,就可以有一件事来证明????」我不禁大声道:「什麽事,莫非是闹鬼麽?」

黄彼得道:「是闹鬼。」我连忙道:「我没有兴趣。」

黄彼得道:「你非得有兴趣不可,因为闹鬼的便是汤姆生道二十五号。」

我实际上,在他第一次说出了「汤姆生25」的意义之际。已然相信他的判断的了,因此我只得道:「好,你说下去。」

黄彼得道:「汤姆生道二十五号,是一所已有七十年历史的巨宅。」我讥笑道:「这才有闹鬼的条件哩!」

黄彼得并不理会我的嘲笑,道:「如今,这所巨宅之中,只住着两个老人,他们的名字,想必你也知道,就是田利东和他的太太。」

我点了点头,道:「这是大富翁,我当然知道他的名字,他们的独生儿子,不是在几年之前汽车失事而死的麽?怎麽样?可是那宝贝花花公子回魂了?」

那个大富翁有一个宝贝儿子,是谁都知道的事情,那个宝贝,前几年驾车坠崖而死,已经到阴间去寻快活去了,莫非是他变了鬼?黄彼得苦笑道:「不是,是他们的外甥女。」

「外甥女?」我感到很奇怪,因为未曾听说田利东有什麽外甥女。「是的,」黄彼得道:「她叫做萝丝,是田太太妹妹的女儿,很早就成了孤女,一直由田家收养着,两老夫妇十分疼爱她,将她当作是自己的女儿一样。萝丝是一个十分好静的女孩子,几乎整天在家中不出去,在半年之前,突然死去的。」

我感到了一点兴趣,道:「突然死去,你这是什麽意思?」黄彼得道:「当时,我也曾和警局一齐调查这件事,但是却没有结果。她死得很平静,面上没有一点痛苦的神情,身上也没有一点伤痕,作了解剖之後,只发现她的心脏机能阻塞而死,这是严重心脏病患者常有的现象,但是萝丝却一直没有心脏病,所以她究竟是如何死的,依然是一个谜。」

我伸了伸身子,道:「这倒不奇,据我知道,有几种不常见的毒药,就可以令一个人死亡之後,使全世界的解剖医生,都找不出原因来。」

黄彼得点了点头,道:「我也相信萝丝的死,被害的成份很大,可是,在那大宅之中,谁会毫无动机,毫无目的地去害一个像萝丝那样可爱的少女呢?我足足调查了叁个月,才放弃了这件事,想不到萝丝居然冤魂不散,显起灵来!」

我哈哈大笑起来,道:「彼得,你快要改行了,去作洋行职员吧,我用你!」

黄彼得愕然道:「为什麽?」

我笑道:「每一个被害的人,都显灵说出凶手的名字,你们当侦探的,还有什麽事情做?」

黄彼得有点薄怒,道:「你怎麽了?我在和你说正经的事情!」

我略有歉意,因为我深明黄彼得的脾气,若不是真有其事,他是不会那麽认真的,我点头道:「对不起,你说下去。」

黄彼得又点着了一枝烟,道:「从半个月前开始,每到午夜,田利东两夫妇,总听到客听中那架钢琴,发出清脆的声音,所弹奏的,是萝丝平时最喜欢弹的乐曲,田利东夫妇,有几晚上,甚至看到钢琴旁有人影子,一见他们出来就飘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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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7-2005 02:1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也感到事情不是那麽简单,一言不发,只是听黄彼得说下去。

黄彼得道:「一个星期以前,田利东邀我在他的住宅,睡上一晚,我就睡在萝丝生前所睡的那间房间,一交子夜,我就听到有钢琴声,和女子的叹息声,我悄悄地走出房门,见到黑影一闪,便自没有了踪迹,那晚我很清醒!」

我心中迅速地在转念,想着那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但是我却想不出所以然来。

黄彼得继续道:「这件事在一些富家太太间,传了开去,以致令得那所大宅,更少人来往。直到昨天,才有一个人,来毛遂自荐,说他精於百灵之术,能使死去的萝丝,和田太太通话,并且,还可以由人旁观,时间就在今晚。」「地点呢?」我说:「当然是在汤姆生道二十五号了?」黄彼得道:「正是。」我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道:「降灵会这种事,我倒很感兴趣,但是我想不通汤姆生道二十五号闹鬼,和我所遭遇到的事,会有什麽关系?」黄彼得道:「很多事,在一开始的时候,好像是绝无关系的,但是发展下去,很可能两件事根本就只是一件事情!」事情以後的发展,证明黄彼得的话是对的,但当时,我却是将信将疑。

黄彼得道:「那召灵专家,定在今日午夜,召降萝丝的灵魂,我们不妨早一点去,可以对那里的环境,作进一步的观察。」

我点了点头,正要说什麽时,忽然,听得我的卧室之中,传来「拍」地一声,像是什麽东西跌落地的声音,阳台是既通卧室,又通书房的,这时候,我和黄彼得,正坐在靠书房的那一端,并看不到卧室中的情形,我立即叫道:「老蔡,是你麽?」

可是,却没有人回答,我连忙又一步窜到卧室的门口,卧室中一片漆黑,我横掌当胸,向前跨出一步,开着了灯。

只见衣橱的门开着,一只衣架,跌在橱外,那分明是刚才「拍」地一声的来源,而橱中的衣服,也有些凌乱。

黄彼得也立即跟了来,他一着之下,便道:「曾有人躲在衣橱之中!」

我两步跨到了衣橱之前,黄彼得也跟了上来,道:「躲在你衣橱中的,是一个女子。」

我怔了一怔,道:「你怎麽知道?」

黄彼得伸手,在一件西装衣上,拈起了一条长长的头发,道:「这就是证明。这个女子,身高约在一七○公分左右。」,在中国女子来说,那已然算很高的了,我立即想起那个令我几乎死去的少女来。

那少女,有着颀长的身材,本来我已然疑心,昨晚飞刀示警的就是她,如今看来,躲在我衣橱之中的,定然是她了!我呆了半晌,苦笑了一下道:「去,今晚我和你一齐到汤姆生道二十五号去!」

黄彼得笑了起来。道:「你知道躲在衣橱中的是谁了麽?」我尴尬地笑了一笑,道:「别胡说!」我们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十点钟出了门,十时叁十分,便已然到了汤姆生道二十五号。汤姆生道二十五号,是一所极其宏伟的巨宅,连仆人在内,只住了六个人。加上建??物已然上了年龄,连灯光都显得有点半明不暗,更增重了阴森的气氛。一个仆人将我们引到了客听中,那客听大得出奇,放着七八组沙发,在一个角落中,有一架大钢琴,水晶灯的光芒,显然不能顾及整个客厅,我发现客听中只有一个人,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上,在看着一本杂志,见到我们,只是略为抬了抬头。那人既坐在这样阴暗的角落,却又带了一副黑眼镜,还戴着一顶插有羽毛的帽子。真不知他是怎麽能看到东西的,他身材很纤细,若不是上唇留着一撇小胡髭,几乎使人疑心。这是一个穿上了男人衣服的女子,在一瞥之间。他立即以杂志遮住了面。

刹那间的印象,只使我觉得这人,有点面熟,但是却想不起在什麽地方见过。如今是在田利东的家中,我当然不便冒昧地去问人家是什麽人。我只是向他多望了几眼,便和黄彼得在大厅上踱来踱去,又走到钢琴面前,仔细地看了几眼,却看不出有什麽异样来。

到了十一点多钟,又有几个人前来。两个是很有名的作家,一位金先生。一位董先生,还有一个大胖子,一进客厅,便大声自我介绍,说是????公司的董事长,一向不信有鬼,接着,也没有什麽人睬他,便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那坐在阴暗角落,留着小胡子的那人身上。

那人似乎也觉察到我在注意他,一直捧着杂志,不肯放下来,这更引起我的疑心。

接着,警局中有两个高级警官也来了,黄彼得於是站起来和他们交谈着。

到了十一时叁十分,主人田利东夫妇,才陪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人,一齐来到了客厅。

那中年人的一双眼,幽幽地像是在闪着绿光,大厅中便增加了一层神秘的气氛,各人都静了下来,个个都脸带惊奇地望着那人。

我仔细打量着那个「召灵专家」,发觉他眼神之中,确乎有着一种奇异的光彩,那种光彩,使得他看来,本身就像是一个幽灵!

那「召灵专家」确实的年龄,很难估计,大约总在五十岁上下,面肉十分瘦削,这个人的面型,是属於一看便不容易忘的那种。主人夫妇和召灵专家一出现。神秘的气氛,越来越浓了。

主人点头,向众人招呼着,众人也都站了起来,作为回礼,只有在屋角的那个留着小胡子的人,仍是大模大样地坐着,脸上的黑眼镜也不除下来。

田利东面上现出了一个不满的神色,以他的社会地位而论,确是很少受到这种不礼貌的对待的。但是他却并没有出声。这些情形,都仔细地看在眼中,使我对那人,更加留意。

田利东咳嗽了一声道:「各位,我向大家介绍杜仲先生。」那「召灵专家」欠起身来,使我注意的是,他向人抱了抱拳。这是一种几乎已被人遗忘了的中国礼节,我再向他望一眼,他面上仍是笼罩着神秘的气氛,可以说毫无表情。

田利东按着又道:「杜先生是召灵家,嘿……召灵这件事,我也不十分相信,但杜先生声言可以做到,在座各位,也不是外人????」他讲到这里,不由自主,又向那留着小胡子的人看了一眼。

在他的行动中,我可以肯定,田利东一定是不认识那个人的。那个人,可能是知道这里会有很多客人来,而藉词混进来的。

我虽然已经勘破了那人的身份,可是在这里,我既不是主人,当然也不便出面干预,只有多加注意。田利东接着道:「????这次事情,还希望各位,最好不要向外宣扬!」

田利东话才讲完,那位胖董事长,一连讲了七八声「一定照办」才罢。

我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将近十一点五十分了。只见田利东坐下之後。杜仲????召灵专家,他的名字,分明是杜撰的,那是一味中药的名称????站了起来,缓缓地从一个皮包中,取出了两根指头粗细的香来,一直划了好几根火柴,才将香点着。

我推测那姓杜的,可能是一个高级催眠术的专家,而绝对不是什麽召灵专家。

此际,看了他突然点着了两根粗香,我又不禁怀疑起他不知是否另有目的来。

但是,我仔细地嗅了嗅香味,却又不觉有异状。

杜仲将香点着,平举着,慢慢地来到钢琴旁边,将香插在一只小花瓶中,缓缓地举起手来,道:「关灯!」

无论是一举一动,甚至声调神情,那位召灵专家都显得异常神秘。

在一旁侍立的二人,向田利东望来,田利东道:「照杜先生的吩咐去做。」「拍」地一声,水晶吊灯熄了。就算那盏水晶吊灯亮着,因为大客厅实在面积太大,光线也不是十分强烈。如今,大吊灯一熄,客厅之中,更是一片黑暗。好一会,我什麽也看不到,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我才看到那几点香火,刚好将那架大钢琴,笼罩在一层深红色的光芒下。杜仲就站在那几点香火的旁边,幽红的香火。映着他的面庞,使他看来,像是非洲腹地的巫师,神秘怪异到了极点。

大厅中一点声音也没有,我向各人看去,当然看不清楚他们的脸面,但是却可以意识地觉出,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杜仲的脸上。我深信杜仲的行动,一定有着目的,但我却想不出他究竟是为了什麽来。或许他只是设计一个骗局,来骗田利东夫人的钱吧?可是,盘桓在我脑中的另一些事,却不容许我将问题设想得如此简单。

我相信「汤姆生25」,就是汤姆生道二十五号,也就是目前在举行着这个充满神秘气氛的降灵大会的地点。到目前为止,我仍然未能够在这两者之间。找出什麽联系来。杜仲的双眼,似开非开,似闭非闭,头微微的昂着,嘴唇掀动,发着听不出声音的话。

突然间,「当」地一声响,冲破了静寂,接着,又是一连十一响。那是一座自鸣钟在报时,已然是午夜了?钟声引起了一阵耳语,黄彼得也对我低声道:「当心,时间到了!」

黄彼得的话,才一讲完,钟声兀自悠悠未绝之际,杜仲突然以梦游人一样的声音叫道:「听!」

客厅中立即又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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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7-2005 02:1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一阵清脆悦耳的钢琴声,陡地响起。

那一阵琴声,分明是从钢琴中传出的,但这时,钢琴面前,却并没有人,而且,琴盖也仍然紧紧盖着。

黄彼得轻轻地磁了一碰我,道:「你怎麽解释?」

我低声道:「很容易,一座小巧的录音机,便可以达到如今的目的了。」

我还听到田太太的啜泣声,突然间,杜仲踏前了一步,面上的神色,更加严肃了,他来到了空无一人的钢琴椅上,微鞠了一躬。道:「萝丝小姐,你回来了,让所有的客人,仔细欣赏一下你的琴声。你为什麽不将这个钢琴盖揭了开来呢?」

在杜仲讲那几句话的时候,我几乎笑了起来,因为他的言语以及态度,委实是太滑稽可笑了,简直就像是个疯子一般。可是,在他那几句话一讲完之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我看得非常清楚,只听得像是有一个少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老实说,在这样的境地之中,听到了那样的一下幽幽的叹息之声,的确是很令人毛骨悚然的。紧接着,钢琴的盖已然慢慢地自动地揭了开来。

在钢琴旁边,只有杜仲一人。

而杜仲的双手,正放在胸前,人人可见,揭开琴盖的,莫非当真是萝丝的灵魂?大厅中增加了不少浓重的呼叫声,我正在设想。杜仲可能是一个魔术师,利用黑暗的光线,用黑丝将钢琴盖提了起来。这样做法,对於一个能干的魔术师来说,绝非什麽难事。

可是,另一件费解的事。又突然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在琴盖被揭开後,琴键正在跳动着,完全像有两只手在上面按动一样!

叮冬的琴声,本来是十分悠扬动听的,可是此际,却笼上了一种鬼气,令得人呼吸急促,使人遍体生寒,如临鬼域!

琴键的自动跳动,这当真是难以解释的事,大约过了十来分钟,琴键停止了跳动,琴声也停了下来。

杜仲又向着空无一人的凳子道:「萝丝小姐,你可愿和你的姨妈,说上几句吗?」

田利东太太歇斯底里地叫道:「萝丝,有什麽话,快对我说啊!」

杜仲接着,便後退了一步,道:「田太太,她有话要和你说,希望你走近来。」

田太太的身形,颤巍巍地来到了钢琴旁边,她双手微微发抖,向前摸索着。

杜仲立即阻止她的行动,道:「田太太,灵魂是摸不到的。」

就着幽红的香火,我可以看出田太太已经满面泪痕,道:「萝丝,你有什麽话,快说!」杜仲伸出一只手来,道:「田太太,萝丝的话,一定要通过我的掌心,才能使你听得到,你将耳朵贴在我的手掌上来。」

田太太点着头,依言而为,把耳朵贴在杜仲的掌心,一动不动地倾听着。

她侧着头,面部恰好对着我,我可以看到她面上的神情变化,忽忧忽喜,最後,变得十分严肃,道:「萝丝,一定要这样麽?」

在这些时间中,我们什麽也没有听到。

但是,看田太太的情形,她显然是听到了什麽的,她发出了一句话之後,又点了点头,道:「萝丝,既然你如此说法,我自然照你的话去做……好……好,我答应你,不讲给任何人听。」

她讲完了那几句话後,又失声叫道:「萝丝!萝丝!」杜仲将手慢慢地放了下来,道:「她的灵魂,已然远去了!」

田太太重又流起泪来,叫道:「利东!利东!」

田利东立即道:「开灯!」

大吊灯又亮了起来,田太太走到田利东的面前,道:「利东,萝丝说????」她才讲了叁个字,便突然住口不言。

我自始至终,只是盯着那个召灵专家,黄彼得低声道:「你信了麽?」

我立即道:「不,我一点也不信,这其中一定有重大的阴谋!」

我的话可能说得大声了些,每个人都向我望了过来,杜仲的面上死板板的,毫无神情地瞪着我。田太太道:「不对,杜先生的确将灵魂召来了,我亲耳听到她对我说了话!」我耸了耸肩,道:「彼得,我们走吧!」

这时候,我也发现那个一直戴着太阳眼镜的人,也已经站起身来,向外走去,黄彼得和其他人几句寒暄,使那人比我们先出门。

等到我们出去的时候,只见那人已然登上一辆街车,幸而我眼尖,还能看出那辆街车的车牌。

在归途上,黄彼得问我:「我也同意这其中一定有阴谋,但是杜仲所做到的一切,不是太神秘些了麽?」我答道:「乍看,像是十分神秘,其实有许多,都是容易解释的。」黄彼得道:「不错,琴盖可以用黑线吊起,琴音可以用小型录音机达到目的,甚至田太太听到的话,也可以由小型录音机,通过杜仲的手掌,以极微的音量,送入田太太耳中,但是,琴键怎麽会自己跳动呢?」

我想了一想,道:「只怕那架钢琴中,另有我们所不知的古怪。彼得,我决定今晚,再到田家的大厅中去查勘一番。」

他转过头来望我,道:「你准备不经过主人的同意就行事麽?」

我点了点头,道:「是的。」黄彼得半晌不语,道:「可要我和你一起去?」我想了一想,道:「不必了,你也有你的事,你首先要弄清楚,田太太在杜仲的掌心中,究竟听到了一些什麽话!」

黄彼得道:「我尽量去设法。」说话之间,车子已经到了我家的门口,迎面驶来了一辆街车,我一看那车牌,不由得震了一震,连忙打开车门,一跃而下,用手将那辆街车拦住。

因为那正是我适才看到那个留着小胡子的人登上的那辆,居然会在我家的附近出现,我现在是不能不问上一问。

我立即问司机,道:「刚才你的客人,可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

司机点点头道:「不错。」我立即道:「他是在那里下车的?」司机望了我一眼,道:「你是什麽人?」

黄彼得走了过来,替我解了围,他道:「我是私家侦探!」司机顺手向前面一指,道:「在那里下车的!」

我循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心中不禁「怦怦」乱跳,的士司机所指的,正是我家的门口!我连忙又问了一句:「你没有弄错?」

的士司机不耐烦地向我望了望,道:「当然不会弄错!」我回过身来。对黄彼得道:「在田家的时候,你可曾经注意那个留着小胡子,戴着黑眼镜的人?」黄彼得道:「我未曾注意,什麽事?」

我想了一想,决定还是不多说的好,因为事情茫无头绪,要说也无从说起,我只是道:「没有什麽了,明天,我将今晚再到田家去的结果告诉你!」黄彼得叮嘱道:「小心些,私自进入人家的住宅是犯法的!」我笑了一笑,道:「只要你不通风报讯就行了!」我们两人分了手,我取出了钥匙,准备由前门进出,可是一转念间,我却转到了後门,推了一推,後门锁着,仔细地看了看锁孔,又没有撬坏的痕迹」後门的钥匙。一向是由老蔡保管的。当然,如果有百合钥匙的话,要将门弄开,也并非难事,可是,那个家伙,他从田家出来之後,迳自到了我的家中,是为了什麽事情呢?我在後门口徘徊了半晌,总觉得事情非比寻常,我决定先偷入我自己的家中,看个究竟,我退後了几步,抬头看时,二楼有一扇窗打开着,要从那扇窗爬进去,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到两分钟,我已达到了目的,推开了门,在黑暗中仔细倾听。这时,已经是午夜了,照理,老蔡早就应该睡了,可是,我却听到,他像是在对人讲话,由於他的声音不高,我又在楼上,因此,我只听得断断续缤的几个字,那像是他向一个人在哀求着什麽,道:「我……实在……不能……再……不能…」

我心中一凛,身形飘动间,已然下了楼,老蔡的声音,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又听到老蔡叹了一口气,我悄悄地向他的房间掩去,到了房门口。才道:「老蔡,你在作什麽?」我那句话才一出口,就听得老蔡的房中,传来「砰」地一声响。

我心知事情有异,连忙抓住了门把,可是门却下着锁,我连忙道:「老蔡,你没事麽?」老蔡的声音显得很不自然,道:「我已睡了。」我道:「那刚才和谁在说话?」老蔡道:「没……没有啊,怕是我在讲梦话吧。」

我道:「你快将门打开来!」过了一两分钟,老蔡才开了门,我一步踏了进去,四面看了一看,只见一张椅子跌倒在地上,其他并没有什麽异状,我望定了老蔡,开门见山地道:「老蔡,你有什麽事在瞒着我?」老蔡神色一娈,道:「没有,阿理,我怎会有事瞒……着你。」他的态度,令我更是心中大为起疑,可是老蔡是看着我长大的,他实在不应该有什麽事情要瞒着我的!

我不再多说什麽,只是望着老蔡,他的态度,显得十分忸怩不安,道:「阿理,你……你是什麽时候回来的?」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老蔡,有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进了我们的屋子,你没有见到他麽?」老蔡的面色,变得更加白了,他的声音甚至在微微发抖,道:「没……有。」

他口中虽然在说「没有」,可是他的神情。分明已表明他见到了那个人,但是,他为什麽又要代那个人隐瞒呢?如果说老蔡竟会和什麽人串通来害我,那是不可想像的事。

但是如今,这不可想像的事,已经摆在我的眼前。我「嗯」地一声。故意道:「那也许是我弄错了,你快睡吧,我还有事要出去。」

老蔡唯唯答应着,我装着疑心已然消解的神态,走出去了,在客厅中坐了一会,熄了灯,放重了脚步上楼梯,可是一上楼梯之後,又立即走了下来,隐身在黑暗之中,望着老蔡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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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7-2005 02:1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果然,不出我所料,老蔡的房门,慢慢地打了开来,他的光头,探了出来。左右看了一回,又缩了回去。我清晰地听得他在说:「快走!」紧接着,一个人鬼鬼祟崇地从他的房中,走了出来,一看那人身形,我已经可以料定,那正是在田家惹我注意的那个人!我心中暗暗冷笑,仍然不动声色。那人出了老蔡的房间之後。轻轻地向前走着,我看他走出的方向,乃是向通向地窖的一扇门走去的,就悄没声地跟在後面。

果然,来到了通向地窖的门旁,那人取出了钥匙,将门打了开来。

我只感到一阵痛心,因为地窖的钥匙,也是由老蔡保管的,如今竟落在那个人的手中,那麽,那人的行事,当然是全部和老蔡串谋好了的!

我心中不禁,暗暗感叹:连老蔡也不能相信了,我还能相信什麽人?

我一等那人,推开了地窖的门,立即一个箭步,窜了前去,在他刚要将门关好的时候,赶到了门前,伸手将门推住,冷冷道:「朋友,不必再玩把戏了!」

那人像是陡地吃了一惊,立即向下跃了下去,我只听得一阵「乒乓」之声。

地窖中漆也似黑,我站在门口,无疑是暴露了身形,因此,我也立即一跃而下,屏住了气息,厉声道:「这里并没有其他的出路,你还想能逃得出去麽?」

我听得一阵喘息声,在我丈许开外,传了过来,我绕了一个半圆,虽然看不见什麽,可是我根据声音的判断,已绕到了那人的身後,正当我要向那人扑去的时候,「拍」地一声,地窖中的电灯立即完了。

这一下变化,倒是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首先向前,「呼」地击出一拳,立即抬起头来看时,只见站在地窖门口的,正是老蔡。我後退一步,以背靠墙,准备迎接老蔡和那个人对我的攻击,可是当我看到了那个留小胡子的人时,我不禁瞪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虽然我眼前没有镜子,但是我相信我的神情,一定是滑稽到了极点!那个留小胡子的男人,唇上的胡子已经不见了,黑眼镜跌在一旁,帽子也滚在一边,一头长发,虽然还穿着西装,但分明是一个女子。而且,这正是我的宝贝表妹红红,她正在用力地搓她的小腿,想是刚才摔了下来,跌得着实不轻!

我吸了一口气,正想大发脾气,可是我看到了两样东西,又将我的火气,消了下去。

我所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地窖中红红的行李,和一张帆布床。接着,我接触到了红红充满幽怨、含着泪水的眼光。

我叹了一口气,道:「红红,你这算是什麽呢?」

红红不回答,反倒「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我望向老蔡,老蔡苦着脸,道:「红红一定不让我告诉你,她说,我一讲出来,她就跳海去。」我摇了摇头,道:「那麽,她根本没有离开过这所屋子?」老蔡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我走到红红的身边,将她扶了起来,她穿的是我的西装,我立即又明白了,红红,在我和黄彼得讲话的时候,躲在衣橱中的是你?」

红红不望我,倔强地道:「是又怎麽样?」

第四部:夜探巨宅见奇人

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头,道:「红红,今晚你已经有了冒险的经历了,以後还要怎样?」

她倏地转过头来,道:「你今晚还要到田宅去,我也要去!」

我几乎跳了起来,今晚我再进田宅,是犯法的勾当,黄彼得都不要他去,红红要去,这成甚麽话?我沉着脸道:「不行。」

红红挣脱了我,一拐一拐地走到帆布床旁边,坐了下来。道:「不行就罢。」

我当然知道她这四个字的意思,是她要自己去,那比和我一起去更糟糕,试想,她如果出了甚麽事,我能够不理会麽?

我只得强忍了气,道:「红红,你听我说。」红红一拧头,道:「我不要听,我甚麽都知道了!」我大声道:「既然你甚麽都知道了,你难道不明白事情的凶险麽,你为甚麽还要生事?」她也毫不示弱地大声反问我:「你为甚麽要生事,你是警官麽?」

我反手一掌,打在一只啤酒箱上,将那只啤酒箱打得碎成片片,道:「你能麽?」她冷笑了一声,道:「我会用脑筋,比你一身蛮力有用得多!」

我耸了耸肩,道:「好了,小姐,你的脑筋,用到印象派杰作上面去吧!」她瞪着眼睛望走了我,面上还带着泪痕,可是那样子倒像她是胜利者。

「你知道那纸猴子有甚麽用处?你说!」她问道。

我怔了一怔道:「那……」

「那甚麽?」她冷笑了一声:「告诉你,那是一种「通行证」,是某一种人的身份证明。」

我呆了一会,觉得她的推测,倒也不是胡来的,但我总不能承认她已摸到了事情的门路,反问道:「你怎麽知道?」红红笑了,道:「我当然知道,从你对黄彼得所说的那些话中,我知道了整个事情的梗概,整件事情,根本一线相通!」好家伙,她倒反而一本正经地教训起我来了!

我索性也坐了下来,道:「好,我倒要听听你的高见。」红红呶了呶嘴唇,道:「第一,瞎子于廷又,对你说的,全是真话。」我笑了起来,道:「第二?」

红红道:「你不要笑,瞎子说有一大笔无主的财富,我说是真的,那是因为瞎子死了,当然是因为有人不想这件事??密的缘故。」我想了一想,道:「算是有理。」红红道:「第二,汤姆生道二十五号今晚的鬼把戏,拆穿了说,十分简单,只不过是有人想田利东夫妻,不要再在那里住下去而已!」我真的有点吃惊了,这一点,我也曾想到过,我当真未曾想到红红还有那麽强的分析能力。因此我立即道:「目的是甚麽呢?」

红红更是神采飞逸,道:「目的当然是有人要利用这所大宅,那笔财富,就在这所大宅中!大概那笔财富,有几个人要分享,他们议定了一齐发动,所以相互之间,才用纸摺的猴子,表明身份。」

我不住地点着头。红红又道:「至於那个剩下一颗子弹,而不将你击毙的少女,我看,她是爱上了你。」

「胡说!」我第一次对她的话。提出了抗议。红红叹了一口气,道:「我但愿我是胡说,表哥,你说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我站了起来,踱了半晌方步,道:「红红,这不是闹着玩的!」

她摊开了双手,道:「我并不是在闹着玩啊!」我硬了硬心肠,道:「好,那你就跟我一齐去吧!」她整个人跳了起来,扑向我的身上欢叫着,??跳着,我却和老蔡两人,相视苦笑!

半小时後,我们已经来到了汤姆生道二十五号的门外。铁门紧闭,静到了极点。我握着红红的手,道:「红红,现在你要退却,事情还不迟。」她坚决地摇了摇头,正在此际,我突然着到一条人影,自远而近,闪了过来!

我一见那条黑影来势如此快疾,便知道绝非普通的夜行人,连忙一拉红红,两人紧贴着墙壁而立,只见那人影,来到了田家的外面,停了下来,发出了一下低微的啸声来。紧接着,只听得田宅中,也响起了一下相同的声音,那人一耸身,已经跃过了丈许来高的围墙,到了田家。我和红红,正隐身在墙下阴暗的角落中,那人行动,又像是十分匆忙,他显然未曾发现我们。

我低声道:「红红,你看到了没有,这些人,全都高来高去,连我也未必是他们的敌手,你还是快回家去吧!」红红一笑,道:「我知道,这些人都身怀绝技。但是他们能敌得过这个麽?」她一面说,一面一扬手,我定睛一看,以见锁在抽屉中的那柄象牙的小手枪,不知在甚麽时候,已被她取到了手中!

我知道那一定又是她逼着老蔡所干的好事,我叹了一口气,道:「红红,你当真想将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心中才高兴麽?」

她低声道:「你得原谅我,我在美国,有几个好朋友,大家都约定在暑假之中,要做一件最惊险的事,回到了美国之後,再相互比较,其中大家公认经历最惊险的人,立即可以成为英雄,我有几个好朋友,已经联袂到新几内亚吃人部落中去了,我这样做,算得了甚麽?」

我呆了半晌,不禁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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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7-2005 02:1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的确,红红目前,硬要和我在一起,不但阻碍我的行事,而且对她本身来说,也极其危险。可是无论如何,总比逼得她到新几内亚吃人部落中去探险好得多!我低声道:「那你一切行动,都得听我的指挥!」红红喜道:「好表哥,我自然不会乱来的!」

她不会「乱来」!我只得苦笑了一下!我们在黑暗之中,又等了片刻,没有甚麽动静,便悄悄地来到了大门口,大门锁着,但是却容易攀上去,我双足一顿,已然跃进了门内,红红则攀着铁枝,爬了上来,她行动倒不像我想像中的那样迟缓,不一会,我们已经在院子中了。我们以最轻的脚步,向大厅的门口走去,门锁着,我绕到了窗前,取出预先准备好的湿毛巾来,将湿毛巾铺在玻璃上,轻轻一拍,玻璃便碎了,虽然在静寂之极的夜中,但用了这个方法,玻璃的碎裂,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我用毛巾裹起了碎玻璃,抛向一旁,探手进去,拔开了窗栓,向红红一招手,便已从窗口,爬进了漆黑的大厅中!

几个小时以前,还在这里,亲眼看到过神秘的「灵魂出现」的现象,如今,四周围一片漆黑,心中不禁起了一阵惧然之感,红红也紧紧地靠着我,我等了一会,不见有甚麽动静,才从怀中摸出小电筒来。

红红靠得我更紧,身子在微徵发颤,不知她是害怕,还是兴奋。

我向她附耳低声道:「如果你去吃人部落的同学。作了人家的大餐的话,那你的经历,一定可以得冠军。」

她低声道:「快用电筒照照看,大厅中是不是有人。」

我一听得红红这样说法,心中不禁一动。照理说,如果大厅中,有第叁个人的话,我应该首先能够觉察得出来,因为我是学中国武术的人,而中国武术注重「神」,就是心意上的敏锐反应,要有过人的耳力、目力,才能够在武学上有较深的造诣。

可是,我在那时候,却绝对没有大厅中有第叁个人的感觉。

本来,我已经立刻要打亮电筒了,可是一听红红的话,我立即放弃了这个打算。因为万一有第叁个人的话,我一亮电筒,岂不是等於暴露了目标,只得被人攻击?

我呆了一呆,以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问道:「你为甚麽会有这样的感觉?」

红红的声音,在微微发抖,道:「你……在我的右边,可是刚才,我……我好像觉得有人紧靠着我,站在我的左面!」

我自度胆子极大,可是一听得红红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禁不住毛骨悚然,立即道:「别乱说。」红红道:「或许是我的错觉,但是我……我却并不是在……乱说!」

我握住了她的右臂,向旁缓缓地移动着,同时,我右手不断向外摸索着。

不一会,我便摸到了一张沙发的靠背,只费了几秒钟,我已经知道那是一张长沙发,我凭着记亿,想起了那一张长沙发的地位,便低声道:「我们先蹲在这张沙发背後再说。」

红红点了点头,我们两人,一齐在沙发背後,蹲了下来,我这才在沙发背後,探出半个头来,按亮了小电筒,向外照射。

小电筒的光线,并不十分明亮,但是已足够使我看清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我缓缓移动着电筒,微弱的光柱,在一张又一张沙发上照射着,一个人也没有,当我将面前的部份,全都照射完毕,正想下结论。说大厅之中,并没有人时,突然觉出红红的身子,猛地一震。

同时,她握住我手臂的五指,也变得那样地有力,竟使我感到了疼痛,她喉间,也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像是窒息了一样。

我正想问她是为了甚麽时,小电筒一扬,光柱一侧,射到了我们背後的一张单人沙发上,霎时之间,我只感到全身一阵发热,呼吸也不由自主,紧促起来。

我睁大双目,呆呆地紧盯着那张单人沙发,一动不动,嘴里更是说不出话来。

那张单人沙发,离我和红红两人所藏身的长沙发背後,只不过几尺远近,刚才,我照射着大厅,只是注意远处,却并没有注意到就在自己的身後,如此之近的地方,会有人在!一点也不错,那个小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我之所以在如今,覆述这件事情的时候,在人字,加上了一个引号,那是因为,在我藉着小电筒的光亮,看到这个人的一刹那间,我起了一种那并不是人,而是一个鬼的感觉!

当然,我当时并没有呆得多久,至多也不过叁秒钟,我立即手臂一震,先将红红整个人,挥过了沙发,然後我陡地站了起来。我发觉红红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连人都软了。这实在是很难怪她的,我一生经历如此之多,那时候心中也不禁怦怦乱跳。

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是一个女子。她穿着一身雪白雪白的纱衣服,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一重白色的烟雾之中。而她的面色,也是那样苍白,以致令得人在向她一望之际,根本来不及去辨别她是老是幼,是美是丑,心中便生出了一阵寒意。而更令得人心悸的,还是她的一对眼睛,在电筒的微光之下,她的眼珠,完全是停住不动的,死的一样!我站了起来之後,左掌当胸,电筒的光柱,仍然停在她的身上。她忽然微微地抬起头来,面上仍是一点神情也没有,眼珠也仍是一动不动,发出极低声音来,道:「请坐啊!」

我身子紧靠着沙发,红红则已经爬了起来,跪在沙发上,道:「你……是人是鬼?」那少女仍是用那种听来令人毛发直竖的声音道:「你说呢?」

红红的呼吸,十分急促,我向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说,沉声道:「小姐,你当然是人,又何必扮鬼吓人?」这时候,我已经定下了神来,我以为我一言揭穿了对方的面目,对方一定会难以再扮得下去。

怎知那女子面上仍是死板板地,毫无表情,甚至那眼珠也不转动一下,道:「你们到这里来,是想和我作伴麽?」我凝神望着她,突然之间,小电筒向前,疾伸而出,同她肩头上撞去。

我撞的是她肩头上的「肩井穴」,如果撞中的话;会在双臂,产生一阵剧痛,即使是一等一的硬汉,也不免呻吟出声的。

可是,在我的小电筒,撞中了她的穴道之际,却只感到软绵绵地,像是撞在一团棉花上面一样,她仍然坐在沙发之上不动,宛如完全没有事一般。

红红低声道:「她是鬼,说不定就是萝丝!」那女子忽然道:「谁在叫我?」

我只感到背脊上的凉意,在逐渐增加!

红红道:「你真是萝丝麽?」那女子道:「人家这样叫我!」

我心中迅速地转着念头,眼前这个女子,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她是鬼魂,虽然眼前的情形,十分相类,但是我却不愿相信这是事实,另一个可能,她是一个在中国武术上,有着极其深湛造诣的人,因此,才能够在连身子都不动一动之际,将我攻向她的力道化去。

我觉得第二个可能,更其接近事实。因为,自从瞎子于廷文,揭开了这一连串神秘事件之事以来,我已经遇到了不少武术高强的人,再遇上一个,当然并不出奇。

我冷笑一下,道:「小姐,你装得很像,但是你却实是弄错了,我们两人,非但不怕鬼,而且,你如果是鬼的话,我们两人,还会感到极大的兴趣哩!」

我这句话一说,那女子的身子,开始动了一动,我立即又道:「你失策了,你吓不走我们!」

那女子道:「好,那麽,我便赶走你们。」

我低声一笑,道:「小姐,这屋子是有主人的,你不怕惊动主人麽?」那女子陡地站起身来,手一挥,两只手指,发出轻微的「拍」地一望。眨眼之间,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四面传了过来,我立即转头看时,只见四个黑衣人,已经走了近来,每个人都蒙着面。我感到了处境的危险,但是我却维持着镇定。红红的面色,异常激动,她已经举起了手枪,可是,她刚一扬起手来,只听得「刷」地一声,一条又细又长的软鞭,斜刺里飞了过来,鞭拍在枪身上一卷一抖,枪已脱手飞去!红红不由得大吃一惊,低呼道:「表哥!」

我向她瞪了一眼,索性坐了下来,道:「不错,小姐,我只不过是为了满足好奇心,究竟是甚麽事情,你和我说清楚了,我马上就走。」那女子站了起来,我心中立即一动。

她坐在沙发中,我根本不可能认出她是谁来。可是她一站起来之後,颀长的身形,长发披肩,分明就是我几乎死在她车下的那个少女!

只见她伸手在脸上一抹,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庞,顿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定睛一看,心想:取下了那层极薄的面具,果然是她!

只听得她道:「我们已经不只一次地警告过你,我也已经可以有过一次取你性命的机会,你不应该不知道?」

我点了点头,道:「是。」

那少女又道:「你也不是初在江湖上走动的人,何以不知道硬要管人家的事,是犯了大忌的?」

我吸了一口气,道:「我并不是没有理由的,我的好朋友郭则清,只怕从今以後,要成白痴了!」

那少女耸肩一笑,道:「如果你想追究这件事的话,那麽,你和你的表妹,都可能成为白痴!」老实说,这时候我心中,实是十分怨恨红红。如果不是她在侧,我一定已经和他们动起手来了,可是如今有红红,我如果与他们动手,那麽,谁来照顾红红呢?我又向红红瞪了一眼,红红也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意,面上的神情,显得十分委屈,那少女顿了一顿,又道:「好了,你是明白人,我们也不必多说了,我本身自然不足道,在你身旁的四个人,他们的名字,你大概也曾听到过,崇明岛神鞭叁矮子,你听到过麽?」

我向旁一看,那叁个矮子,就是曾在郭则清遇狙之处,向我进攻过的叁人。

崇明岛神鞭叁矮,出鞭如电,那是长江下游,出了名的人物,也是青帮在长江下游的头子,我抽了一口气,道:「幸会,幸会。」

那少女又向另一人一指,道:「这位乃是地龙会的大阿哥????」

她只讲了一句,我不由得失声低呼,道:「就是在上海独战薄刀党,令得黄金荣刮目相看,待为上宾的那位麽?」

那是一个方面大耳,神态十分威严的人,大约五十上下年纪,他向我拱了拱手,那少女道:「卫先生,你知道你是闯不出去的了?」我不愿认输,但是我却不得不面对事实,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红红自然不知道那些人的来历,是代表了甚麽,她只是大感兴趣她听着,甚至忘了惊恐。

那少女又道:「卫先生,家父敬你是一条汉子,因此尽可能不愿与你,十分为难。」

我连忙道:「令尊是谁?」

她淡然一笑,道:「家父姓白。姓名向无人知,人人称他为白老大。」

我不得不呆了半晌,才道:「失敬,失敬。」

白老大乃是青帮在中国大陆上,最後一任的总头目,多年来,生死未卜,我也是直到几天前,才在神鞭叁矮子的口中,知道白老大未曾死去。

白老大可以说是奇人中的奇人,有关他的传说之多,是任何帮会组织的头子所没有的。

中国民间的秘密帮会,本来就是一种十分神秘,而近乎了不可思议的异样社会形态,白老大便是在这种社会形态中的第一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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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7-2005 02:1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要请读者注意的是,我所提到的中国帮会组织,绝不同於现下的一些黑社会人物。那样专门欺负擦鞋童、舞女、向弱小的人敲诈,他们只是一些人渣而已,和中国帮会的组织精神,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白老大之奇,乃是奇在他一个人,像是两个人一样。

我的意思,当然不是说白老大会「一气化叁清」,一个人变成两个人。我是说白老大一方面,是青帮最後一任的首领,而且是中国帮会之中第一人物。但是在另一方面,他却又是好几个国家的留学生。据我所知,他不但有电力博士、物理博士、化学博土、海洋博士等衔头,而且还曾经出过好几本诗集,和在美国学过交响乐,充任过一个大交响乐团的第一小提琴手。

如今,我却面对着他的女儿,而且,老实说,听得她说白老大称我是一条汉子之际,我感到十分高兴,因为这是一个不易得到的荣誉。

白小姐道:「今天晚上,我可以作主,由得你们离开这里,但如果你再一次落入我们手中之际,我们就不客气了。」我想了一想,道:「白小姐,有一件事我很不明白,像打死于瞎子,打伤小郭,这都不是白老大素昔的行径!」白小姐略顿了一顿,才道:「不错,这些事,都是我哥哥主持的????这你不必多管了,刚才我所说的,你可能做得到?」

我向四周围看了一看,苦笑道:「我可以不答应?」

白小姐向我嫣然一笑,她是十分美丽的少女,这一笑,更显得她动人之极。

我本来已经拉着红红的手,向外走去,这时候,忽然停了下来,道:「白小姐,敢问芳名?」

她怔了一下,像是不提防我会发出这样的一个问题来的,向我望了片刻,才道:「我叫白素。」我一笑,道:「差一点就是白蛇精了。」她又同我笑了一笑,我忽然觉得,自己宁愿多在大厅中耽上一会,而不愿骤然离去,白素望着我的眼色,也有点异样。

红红在一旁,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袖,道:「今晚已经完了。」

我向白素点了点头,道:「白小姐,再见了。」

白素的声音,十分惆怅,道:「卫先生,我们最好不要再见了。」

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是要我绝对不再去管他们的事。在当时,我心中也的确已经决定,不再去管他们了,你不能设想和白老大作对,会有甚麽後果的。可是,在半个小时之後,因为一件意外的事,却改变了我当时的决定,终於使我不得不卷入这个漩涡之中。

白素讲完了话之後,已经转过身去,神鞭叁矮将手枪还给了红红,和地龙会的大阿哥,也立即悄没声地,向後退了开去,我和红红,仍然由窗口中爬了出去,来到了大铁门附近,我回过头去,见到白素站在窗口,她一身白纱衣服,映着星月微光,看来十分显眼。

我和红红,从铁门上攀了出去,红红落地之後,第一句话,便对我说道:「我的判断没有错。」我向她望了一眼,道:「甚麽没有错?」红红幽幽地道:「那个美丽而又神秘的女孩子,她的确在爱着你。」我立即道:「不要乱说。」红红道:「你其实早已同意我的话了,又何必反斥我?」

我感到了无话可答,只是道:「我们快离开这里吧,别多说了。」红红道:「你难道真的不再理会他们的事了麽?」我点头道:「不错,你不知道白老大是何等样人,我实在不想和他作对。」红红道:「原来你怕事。」我苦笑了一下,道:「你不必激我,白老大也不是甚麽坏人,他讲义气,行侠事,是中国帮会中的奇才,我相信他们如今在做的事,必与社会无害。」红红冷笑了一声,道:「我看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我不禁一怔,道:「为甚麽?」红红道:「一个人死了,一个人极有可能,成为白痴,这难道和社会无害麽?扮鬼骗人还有那位无缘无故死亡的萝丝。甚至那位飞车而死的花花公子。只怕都有关系!」

我正待出声回答时,忽然听得一个声音接口道:「小姐,你的推理能力,令我十分佩服!」那声音突如其来,我和红红两人,都吓了一跳,这时候,我们正在一条十分静僻的街道上,在路灯之下,有着几张供人休息的长椅,就在一张长椅之上,一个人以十分傲然的姿态坐着。

他穿着一身白西服,大约二十五六岁年纪,相貌十分英俊。

他一面在说话,一面正在抛动着一顶白色的草帽,他的一身装束,使人会误会他是一个富家公子。但是我一眼就看出他绝不是那类人,因为他的面上,带着一股英悍之气,绝不是满面病容,无所事事。整日徵逐酒色的二世祖所能有的,我和红红,立即停了下来。

红红问道:「你是什麽人?」

他仍然坐着,像是大感兴味地向红红上下打量了几眼,那种眼色,就像红红是他手中的草帽似的。

我不想多生事,拉了拉红红,道:「我们走吧!」那年轻人却懒洋洋地道:「卫先生,你何必老远地赶回家去?就在这儿休息吧!」我一听他这句话,面色便自一沉,道:「朋友,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那年轻人突然扬声大笑了起来,手一抛,那顶草帽落到了他的头上,他一手插在裤袋之中,骄不可言地站了起来,道:「我是说,你不妨就在这里休息????永远地休息。」我一听得那年轻人如此说法,心中也不禁大是生气。我从来也末曾遇到过一个人,态度如此之狂,讲出话来,挑??的意味如此之浓的,即使是以前的对头,「死神」唐天翔,也不见得这样骄狂!

当下我乾笑了一下,道:「原来是这样,谁令我能达到永远休息的目的呢?」

那年轻人「哈哈」一笑,双肩抖动,不但骄狂,而且显得他十分轻浮,我开始更不喜欢他起来,只听得他道:「我……」

我冷冷地道:「我们不必说话绕弯子了,你想将我打死,是不是?」

那年经人伸手在衣袖上略拍了一拍,拍去了一些尘埃,若无其事地道:「正是。」我回头向红红望丁一眼,只见她正瞪大了眼睛,望着我们两个人,我连忙示意,叫她向後退开去,红红还老大不愿。

等红红退开几步之後,我才道:「那麽,你就该下手了!」

他又耸了耸肩,道:「卫斯理,你若是死了,不知死在谁的手中,岂不是可惜?」

我早已看出眼前这年经人,有着极度的自大狂,自以为是十分了不起的人物,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一直不问他是何等样人。如今,他那一句话,分明是要我向他询问他的身份,我因为心中对他的厌恶,越来越甚,所以连这一点满足,都不让他有,只是冷笑道:「什麽人都一样,还不快下手麽?」

那年轻人浓眉一扬,面上现出怒意,「哼」地一声,道:「你当真不知死活麽?」我也冷笑了一声,道:「你既然找到了我,就该知道卫某人是怎样的人,想我对你叩头求饶麽?别做你的大梦了!」

那年轻人更是满面怒容,倏地向前,踏出了一步。我听得他才踏出一步之际,全身骨节,发出了一阵极是轻微的「路格」之声。

我心中不禁猛地一怔,暗暗惊叹道:「这家伙在武术上的造诣好深!」

我立即後退了一步,身形徵矮,左掌当胸,掌心向下。这乃是寓守於攻之势,我知道我们两人之间,恶斗难免,但是我却要等他先出手,以逸待劳。他跨出了一步之後。身形一凝,陡然之际,我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他已经向我扑了过来!

我立即身子向旁一闪,避了过去,但那年轻人出手。好不快疾!就在我闪身避开之际,手臂上一阵疼痛,同时,「嗤」地一声,衣袖已被抓破,手臂上也现出了叁道血痕!

那年轻人的动作,快到根本不容我去察看手臂上的伤势究竟如何,就在我向旁闪开之际,他整个身子,强向外一扭,竟然硬生生地转了过来,又已向我扑到。我一上来便已被他制了先机,知道如果再避下去,更是不妙。因此,就看他扑过来之势,身子微微一侧一俯,左臂一伸,突然向他拦腰抱去!这一下怪招,果然令得他呆了一呆!

我也知道,这一抱,绝无可能将他抱中,而且,就算将他抱中了,他只要一用力,我的手臂。反而要被他打断!

但是这一下,却有分散对方注意力的好处,无论对方如何精灵,也不免一呆。像这样的招式,我共有叁招,乃是我大师伯因为感谢我救了他恩人的儿子,「死神」唐天翔,特地授我的。我大师伯武术造诣极高,那叁招,乃是他经过了无数次恶斗之後所创出来的,叫作「幻影叁武」,这叁式中,所有的怪动作,都只不过是眩人耳目,分散对方的注意力而已。

当下我见对方,略呆了一某,立即足下一滑,欺身向前,在他的身旁,疾擦而过,反手一掌,已向他的背後,拍了下去!

那年轻人的身手,实是十分矫捷,我一掌才拍下。他已经陡地转过身来,扬掌相迎,我左手左脚,一齐向上踢出,攻向他的胸部,使出了「幻影叁式」中的第二式。

他身子向後一仰,我哈哈一笑,右掌「砰」地一声,已经击中了他的腰际!

那一掌,我用的力道极大,击得他一个踉跄,向外跌了出去!

我心中不禁暗赞大师伯这「幻影叁式」之妙,而对方攻出一掌一脚,却全是虚招,待对方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之际,右掌却已经趁虚而入!中国武术,不是只凭蛮力,最主要的,还是无上的机巧,在这「幻影叁式」中,又得到了证明!

当时,我一掌将那年轻人击出,心中十分高兴,只当对方,虽然趾高气扬,但是却只是无能之辈,所以并没有立即追击。

要知我这一自满,却是犯了错误,那年轻人一退出之後,面上的神色,变得狞厉之极,咬牙切齿,双足一顿,身子立即弹了起来,我眼前人影一晃间,他已经向我,一连攻出了叁四掌!我连忙摇身以避,一连退开了四五步,方始将他那一轮急攻,避了开去,他纵身一跃,追了上来,我身子陡地蹲了下来,左手支地,整个身子横了过来,双腿一齐向他下盘、疾扫而出!

这一招,类似「枯树盘根」,果然,使得他双足一蹬,向上跃起了两尺。可是,这却是「幻影叁武」中的第叁式。双腿扫到一半,突然一曲,人已站起,不等他的双掌拍下,我头顶已重重地撞中了他的小腹!

我这一撞,不是我自夸,那年轻人口中发出了一下极是痛苦的怪声,整个身子,立即向外跌翻了出去!但是我仍然不得不承认他武学造诣极高,因为他经我如此重击,在跌翻出去之後,竟然并未重重地跌倒在地,身子一挺,重又站在地上!

我看出他面色铁青,眼中杀机隐射,心中实是怒到了极点!

中国武术,讲究一个「气」字,双方动手之际,一不能气馁,二不能气散,叁不能气躁,而在狂怒之下,则容易气躁气散,所以我有心要将他激怒,一声长笑,道:「朋友,我甚至没有躺下,更谈不上永远的休息了!」

我只当我这句话一说,他更会立即大怒,狠狠地扑了上来。怎知我的估计,完全不对,我并不知道他性格的阴鸷深沉的一面,他一听了我的话後,面上的怒容,反为敛去,换上了一副极其阴森的面色。

我的话,反倒提醒了他,我并不是像地想像中那样容易对付的人物!只听得他道:「卫斯理,你的确名不虚传!」我略一抱拳,道:「不敢!」

他「哼」地一声,道:「拳脚上已见过功夫了,不知你兵刃上如何?」我心中一凛,本来,我以为他连吃了两次亏,应该知难而退了!而我也的确十分希望他知难而退,因为那「幻影叁式」,本是以转移对力的注意力取胜,一次使过之後,并不能反覆施为,第二次就不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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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0-10-2006 12:5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美琪,你很强下~~~打那么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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