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火焰, 海水, 鱼

火山

(一)

这是我记忆中少有的寒冷的冬天，第一次在英国过冬，没有别人那样兴致勃勃的感觉。一切都如想象的不顺，经常郁闷要快要死掉，隔壁房间里的收音机不知什么时候又响起了，一个男的正在喋喋不休的诉说着自己的失败的恋情或婚姻。另一个女声在缴尽脑汁的想法子开导。
一群不知所谓的人。

我是搞平面设计的，几个月前，一个人千里迢迢的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不是为了理想，只是为了能生活下去。小时候倒有很多理想，慢慢长大，慢慢消失。

白天，我在紧张繁忙的工作中焦头烂额，偶尔点燃一支烟，让紧绷的神经随着烟雾在鼻腔中的轮回慢慢放松。对香烟的依赖可以说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没有它我怕我会在心情郁闷烦躁的时候思想混乱到崩溃。还有，还有音乐。每月的薪水到手，我会第一时间跑到音像店，买一大堆心仪已久的CD，可以不流行，但一定要能让我感到灵魂的共鸣，让我心里温暖或潮湿。

晚上，一杯劣质的速溶咖啡，软包装的双喜，DREAMWEAVER里的新建文件。我会在这个时候更新我的主页，或是写一些自己心情的帖子，放到网上。九点了，这是我一天中最虚弱的时候。要是不找个人说说话，我怕我会没有力气走回去睡觉，尽管住的地方就在对街。

拨号，连接，登录。 打开我的页子，查看留言。QQ上逮着谁就和谁说话，我喜欢和聪明的女孩说话，总的来说，平时我沉默寡言，只有遇到聪明的女孩，才会口吐莲花，常说一些让她喜欢也让自己意外的话。常是讨论一些俗烂的话题而言辞却定会语出惊人。

我喜欢面对女孩发过来的话能让自己缴尽脑汁想着如何应答。讨厌那些除了会说"好啊~：）我好高兴哟~"之外就什么都不会的女孩，从来我不需要思考就可以把她们应付了，很少遇到能叫我提起性趣的女孩。

我就在QQ上对着她们胡喷乱侃，也不管她们是否能看的懂，我的话本来就是给能看懂的人看的。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我不知道我还能去哪，去哪可以叫我的心暖和些。
我心里也许还有爱情，也许还残余百分之十，但我感觉它即将腐烂。
有时候我的心是满的，有时候是空的，那种漆黑的空洞。

[ Last edited by 火山 on 24-9-2004 at 09:36 PM ]

火山

(二)

遇见鱼纯属偶然。

那晚我像往常一样坐在电脑面前，在写一篇关于倾诉的文章，音箱里正在放不知名歌手的歌，吉他的声音象一根细细的丝线。缠绕着心脏，直到感觉缺氧苍白。我不得不把它关掉。然后我就看到了她。

她贴着玻璃门看着我。很瘦，眼睛漆黑，长发，穿一件裤脚被磨起毛边的粗布牛仔，表情冷漠，笑起来嘴角微微上翘，是个很好看的女孩。

我也微笑，示意叫她进来。

不睡觉？

睡不着。她笑，嘴角微微上翘，分明有些苦涩。怎么不听歌？她问。

音乐左右了我的情绪，有时候我也会强迫自己从中挣脱出来。我说。

有时候它也会谋杀你，在你需要音乐来慰忌你的时候。她看着我。

音乐叫我疼痛。

呵呵。

呵呵。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烟，双喜，我喜欢的牌子。

我叫鱼。她点燃，深吸一口。

我惊奇的看着她，我也是，还有鱼。

我们大笑，握手。

我发现她只有在笑的时候，眼神才略有暖意，笑容过后，她两眼空洞的吓人.这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一场潜在的倾诉。

我们一起抽烟，喝啤酒。去地摊上买盗版的美国大片回来看，常常会看得流泪，红着眼睛到阳台上抽烟。

[ Last edited by 火山 on 24-9-2004 at 09:41 PM ]

火山

(三)

鱼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朝九晚五的生活叫她觉得很累。她说她要的只是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里面有一个自己心爱的人。也为此在努力着。

鱼17岁的时候，经历了她的初恋。那时，刚进大学。一切那么新鲜，一切那么叫人期待。

和大二的学长恋爱，纯纯的恋情。温柔的夜晚，心里惊天动地的初吻，笨拙的双手残留着男人胸部的温暖，耳旁的细语，红红的脸庞，美丽的诺言叫人看到海枯石烂…… 分手的理由是男孩父母的反对，很老套的理由。她哀求、为他喝的酩酊大醉，夜里常常幻想明天醒来一切温柔如旧，带着甜蜜的笑容睡去。醒来，却还是空的，心如刀绞。

学会了用烟来平息自己烦躁的心情，学会了冷冷的眼光看待芸芸众生，也学会了将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离。

曾有男孩红着脸问鱼，周末有没有时间，陪她去看电影。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张脸，冷冷的回答，看什么看，干脆去开房算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男孩大惊，掩面而去。鱼心里有种自虐的快感。可随即而来的又是无尽的落寞。

张楚唱---生命像鲜花一样绽开，我们不能让自己枯萎，没有选择，我们必须恋爱。

其间，鱼努力的想让自己去爱上一个人，随便一个人，只要能把自己心里的空隙填满。于是，她身边又有过个男人。
真的，只要她愿意，让那冷冷的眼稍微变得温暖一些，她身边不会缺少爱情，她这个能力。我相信。

结果呢？我问。

结果？结果就是爱一次伤一回。直到把自己掏空。鱼的脸抽搐着，缓缓的闭上眼睛。

也许我们不适合恋爱，别的女孩， 可以在感情游戏中游刃有余，但我们最终伤害最深的却是自己。

也许吧，但是我们已经恋了，等到我们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了。
我们玩不起。
我们玩不起。

后来鱼遇见了安，准确点说应该是发现了安。因为他一直就在那里，静静的看着鱼的每次恋爱、失恋。

鱼和安来自同一个城市，走的很近，只是鱼一直把安看成无话不说的好朋友。直到有天，鱼在安眼中读懂他对她的关切，心疼。那时候，鱼刚从一场失望的恋爱中走出来，那也是她最落魄的日子。经过接二连三的伤痛，她变的敏感而脆弱，对一切都无故的抵触。可鱼无法拒绝安，就像她无法让自己不去期望爱情。
最不相信爱情，最期望的也是爱情。这样矛盾着，纠葛着。

他对我很好。鱼说。
看的出来。我说。从你现在甜蜜的眼神可以看出来。
鱼笑笑，我也笑笑。

是的，安对鱼很好。鱼生日时，一只十多块钱的挂表，送到她手里，她也能欢天喜地，高兴的像个小孩子。对安特别温存。每次激情过后，鱼感觉自己是幸福的。
他们很快同居，在校外找了间50块钱的小屋，房子很小，很安静。

那晚他们在校内散步，从黑暗中走到一片亮处，灯光很刺眼。鱼开始流鼻血，安惊慌失措用手帕纸为她止血。鱼淡淡的笑着，老毛病又犯了。小时侯鱼是个多病的孩子，无缘无故的流鼻血只是其中一种。安坚持要去医院，鱼领着安到学校门口的一间小诊所。那大夫也很精明，算盘打打说要一百多，鱼说麻烦你先开些菊花，我回去泡茶喝。安使劲的捏她的手，她朝他微笑。
菊花茶自然没用。鼻血越来越频繁，有时候一觉醒来，被子被染红了。鱼有点晕旋。安哭着叫她上医院，这次鱼没有坚持。她害怕看到爱人的眼泪。在安细心的照料下，鱼痊愈了。

火山

(四)

鱼花钱很大气，那时候鱼半年的生活费已经所剩无几了，每个月靠着安母亲给她存的500块钱过日子，常常感到青黄不接，四处借债。

鱼开始变的歇斯底里，穷困潦倒的日子叫她感到很重的压力，时常害怕她们会饿死，安觉得自己很没用，无法给她好的生活。这使他异常烦躁，和鱼在一起也常心不在焉。

这种情绪影响到了鱼，他们开始争吵。鱼默默的流泪，这使他更加慌乱，他是爱她的。他哄鱼，放音乐，静静的把她抱起来，在硬邦邦的床上做爱。激烈的，在音乐声的掩盖下。这一刻，是最美好的，没有绝望，没有恐惧。

他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她有时候也会仰着脸，默默的看着他。他吸吮到她温暖的眼泪。一切都会好的，鱼喃喃的说。安温柔的朝她微笑。

我忧虑的看着鱼，为她担心。为安担心。
鱼会意的笑笑，苦涩的。

那年六月，他带她去医院。在等化验结果的时候，她迷着眼睛看着阳光，长长的直发，略微发红的脸庞。那年他们19岁。鱼很难受，她捏着安的手，安轻轻的吻着她的头发。我以后定会娶你的。安想笑笑，可是没有笑出来。他们心里都很沉重。
那天下着雨，开始很小，慢慢大了起来。鱼看到了最残酷的一幕。一个小小的搪瓷盆里是一大堆粘稠的血。医生面无表情的说， 小心看着她，暂时没问题了，要是出血很多，马上再回来。安脸色苍白，手心冰凉。鱼轻轻的唤安的名字。我很累，安。鱼说。

从那时起，鱼变的忧郁。安觉得自己伤害了鱼，心里揣揣的。他发誓要用一辈子来弥补。

鱼的脸又开始抽搐起来，眼神冷的吓人。
我心里一凛，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吧？
没事。鱼又点燃一支烟。长长的吹了一口。
总之，那晚我们不停的抽烟，烟雾缠绕在日光灯上，房间变的暗了起来。

你认为后来会怎样？鱼问我。
我答不上来。我实在不敢想象会是个完美的结局。

一个星期后，学校组织检查。鱼和安的小屋被发现。那时候，鱼还没有完全康复。
一个星期后，鱼和安都回到了他们的那个城市。学校派车送他们回去的。那时候，他们马上要大三了。
三个月后，鱼来到了这个城市。安去了另一个城市上学。念大三。
四个月后，鱼遇见了我，或者说我遇见了鱼。我们有了一次倾诉。

鱼说，我不后悔。可我后悔那样深刻的伤害。
那现在呢？我问。安怎样，你们会怎样？
鱼一脸茫然。

我不知道还能为安做点什么。鱼说。
鱼在安的父母眼中，是有无一是处而且危险的。她毁了安，她不是一个安全的人，和他一起不会有幸福。决计不会让安和到鱼在一起。

安呢？安怎样想？我急切的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鱼的手指深深的插在头发里。我每次听到安打电话来说想我，我就心疼的快要疯掉。我希望，很希望很希望和他在一起。晚上我不停的失眠，我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想起安，我不要失去他，可是我又怎么再次拥有他呢？可能吗？可能吗？鱼红着眼睛问我，那么的无助，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浑身发抖。

我怎么回答她呢？现实的残酷叫我们的承诺变得那么苍白无力，没有面包的爱情，总是难以走到天荒地老。
费尔巴哈说：“爱就是成为一个人。”这里，这个人的概念该是越来越残缺的吧？身心疲惫或绝望。

一个月后，鱼因为极度的抑郁自杀。
我也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我是鱼，还有鱼，鱼。
鱼对还有鱼的倾诉，我对我自己的倾诉。

安尼宝贝写过，很多时候，会考虑死亡，宿命或者无常。又觉得人是可笑的。一枚棋子而已。所以昆德拉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写的时候，想起爱情。

－－（完〕

双鱼儿

简短的文字，颓废的文笔，
写出悲惨的故事，或残酷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