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島-台山衛生所

kimfei

幻想島-台山衛生所

人說，在殯儀館出生的人命硬，大棺就是這樣子。

1943年，夜蘭亞珍接近檳榔律附近，沒有伊甸餐廳，也沒有北印度餐聽，更沒有那棟陰森的停車場。

唯一的地標，台山衛生所。一棟看似豪宅的兩層式建築，檳城華人無人不曉。

1943年某天清晨，全世界無處不死人，這個停放屍體的殯儀館也不例外，門口停放著十數具的死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

一位中年婦女拿著盆熱水從男屍的腳邊走過，繞過一具橫躺的老婦人，跨過一個小男孩，中年婦身體一個不穩，盆中燒水濺出，灑在小男孩的臉上。小男孩不痛不癢，微開的嘴唇微開依舊，露出兔牙，他只是一具屍體，哀嚎不了。

跨過門檻，昏暗的室內又展示著身型體態不一的人睡死在地上，真的睡得死死地。

中年婦可沒空理這些叫不醒的人，逕自登上二樓，擺脫了人擠人的場面，在樓梯間她舒了一口氣。

二樓木製百葉窗敞開，一位二十多歲的婦人躺在布椅奄奄一息，腹大便便臨盆在即，大把大把的汗珠在陽光下晶瑩剔透地流失。中年婦馬上把浸泡在熱水的毛巾擰乾，幫隨時難產而死的婦女拭擦。

一直以來中年婦迎接的是死亡，而這位婦女之所以被送來這裡，就是要準備就死，一屍兩命。這次她不知從哪裡來的大發慈悲，就是要讓小孩順利誕生下來，或許她不想再增加一個人體展成員吧。

大棺就是這個背景之下出生，那天陽光燦爛，他被迎接死亡的雙手高高抱起，那是勝利的姿態，戰勝死亡的勝利。他的名字大棺也是從這場生死戰役中而來，從棺木中走出來的人。

剛出生他就得母子分離，生母被認定是“實死無生”，所以窮酸父將他交給同姓的朋友領養。養父是開鴉片館，混跡江湖，還算能糊口，不過大棺自小還是得幫人賣雲吞麵，廣府仔在檳城能做的就這些。

他的求學時光只在時鐘分校短短三年就輟學，只記得課堂仍舊有教國父是孫中山。大棺有著倔強的個性，常常跟人家一言不合就打架，少年時代在吉林萬山的魚檔做雜工，也經常跟人家幹架，很快就成為吉林萬山小霸王。

雖說兇神惡煞，人見人怕，不過卻也有著“雞婆”性格。在他的人生中，舉煩有人吊頸、跳樓、暴斃不管怎麼離奇死法，他都會幫人收屍，警察不敢抱，他來；消防員不敢抬，他來；甚至屍體臭到連*土公做不來，他都一馬當先。

他這些義舉，不但得不到周圍的人敬仰，反而更加懼怕，總認為他帶著一股煞氣，迫使他在市區不停漂泊。

縱然大棺靠著認識幾個字，讓他知道50年代世局變幻，懂得以色列橫掃阿拉伯國家的厲害；縱然他在夜闌人靜的魚檔憑著微弱的燈光看著《原野》中報仇的仇虎，但走在街上他仍舊是市井之徒，是小霸王。

他輾轉漂泊到了過港仔區的土橋尾，因緣際會認識了當地“歹仔”，齊力撐起了福建私會黨“二四”，打家劫舍，名聲響亮，但他仍舊得不到敬重，人們都稱他是“番仔”，錢來得快去得快。

在這幾十年間，大棺度過了六十年代馬幣貶值的動亂，七十年代的大肅清及無數的拼陣械鬥，仍安然結婚生子，雖一事無成，卻也整整齊齊。其生母在台山衛生所生下他後，奇蹟死而復生，得享晚年。

1943年，大棺是從死人堆中走出來的，他硬命一條，活到現在，他的故事仍在延續，台山衛生所仍舊等不到他的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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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土公：檳城殯儀館的收屍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