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庄若 电影《花样年华》的结尾:周慕云(梁朝伟饰)在吴哥窟对着一个墙洞,旁白:“从前的人,心中如果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会上山找一棵树,在树上挖一个洞,将秘密吐进洞里,然后埋起,好让秘密永远不为知⋯⋯”
这个设计造作兼矫情,周慕云不过与苏丽珍(张曼玉饰)有一段婚外情,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况且,世故的成年人,怎么行为举止像个强说愁的少年? 导演王家卫所以选择吴哥窟拍这一场戏,据说也是任性兼的,不是为了故事或者艺术 ‘行当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 ,只不过因为他想去这个地方而已。 这一场戏,总让我想起也斯的散文 《神话午餐》。文里说到一个澳洲的土著,他们通过很矮很窄的隧道,钻到一个隐蔽的山洞。 “即使对神的颂赞,他们也要把它收藏得这么神秘。” “这些民族很虔诚,但他们从来不提神。他们觉得那是太神圣的事,不适宜说出来。当他们要说的时候,当他们觉得可以对某一个人说的时候,他们便说一个神话,用寓言的方式说出来⋯⋯” 这段文字,跟周慕云那一段话,高下立判。 这个境界,就是艺术,也就是诗。 我曾经见过也斯两次。第一次是八十年代在新加坡,听他用华语及粤语各念一次 “家具” ,尤其粤语版本,温文尔雅,娓娓动听。另一次是30年后(2010年)张依苹做的一个座谈。林金城与也斯对谈饮食文学,我居中做串场。台下是我的 ‘偶像’ 也斯太太吴煦斌和诗人北岛。也斯是很可以说话的人,可惜他当时身体状况不佳,座谈未能尽兴。 2013年1月更去世了。 如今翻读我最早拥有的一本也斯著作,里头写的,是70年代他去台湾环岛游的文字。那是也斯散文的巅峰期吧?读当年的也斯散文,是那样的敏锐细致,就像他说话或者吟诗。内底诚恳认真,但他总是选择淡淡的,略带羞涩的口吻,像是虔诚到了一个程度,必须依靠看似写实的游记,以寓言的方式表达出来。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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