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

baby_angel

天邊泛着個鵝蛋黃﹐庸庸懶懶掛在天的盡頭。
那圓點不上不下的突猶極了﹐沒有任何不協調。眼睛不能望向那﹐視線卻被吸納的不剩任何光線﹐殘落敗壞的任由滋生腐壞﹐光線永遠搭調的延展開﹐直到漸漸隕落為止。
那是黑夜到來前的景致。
天上不時劃過稀稀落落的鳥群﹐展開滿滿一扇子的浮光掠影﹐剛要看的時候﹐扇子已經吝嗇的收起屏幕﹐連一眼的欣賞都嫌奢侈。
她把玩着手上的袖子﹐扭得緊緊的﹐扯得鬆一陣﹐緊一圈的﹐渴望能夠聽見任何扭曲扯落﹐但依然委屈的沒法擰出力氣來。
她總是一直和自己嘔氣﹐把自己蹧蹋着一圈又一圈。耗費着僅存的餘念。
寧可把力氣都賠光了﹐卻沒法嘔得了倔強一根汗毛。
在她的世界裡﹐充斥着倒數計時器。時間一分一秒的干枯﹐毫無生氣和青春。
哪怕是望着天空的開屏扇子﹐也是自由不羈的。
她知道自己個性倔如蠻牛。
早該耐着性子﹐聽話好好調養身子﹐理好氣息順暢﹐才能真的豁免這長期的病痛折磨。
但她不理﹐又哭又鬧的大發脾氣。從前鬧着不吃藥﹐任由壞死的細胞生得幾乎佔據了身體軀殼內﹐雜草叢生從不肯拔除的墮落。
腦海中的痛楚早已使得她昏迷不醒﹐迷蒙的意識裡明明曉得身子敗壞的已經沒有呼吸了﹐卻還依然實在的存活着。
她-活-着
恢復知覺剎那﹐耳際聽着心跳計時的“畢…畢…”
她知道﹐自己還是屈服於藥物的威力之下。
這回還是輸了。
鬥智鬥勇都滿盤皆輸。
被救回一次又一次後﹐她漸漸斷了自絕的心理。
每次被告知活在沒有希望的明天裡﹐她已經沒有任何可以牽動的情感。
等待被惡魔召喚的靈魂﹐她猜測前身必定遭到惡毒無比的詛咒。
被活活判入十八層地獄永遠不得超生。
那年﹐十來歲的日子裡﹐尚是童年的時間裡﹐她總沒來由的頭暈目眩。
窒息時口裡甜甜的﹐剛開始時母親告訴她是因為發熱氣的緣故。
一天昏迷入院﹐醫生糾纏着不肯讓她出院。
做了一遍又一遍的檢查﹐抽血驗血X光報告從不間斷過。
那一年裡﹐她開始在醫院度過。
從興奮的期待回家﹐到父母親隱晦的語氣聽來﹐她知道已是惡夢的開端。
她開始吃着很多藥物﹐身上插着很多管子﹐拔除了又安插﹐鼻孔內幫助呼吸的總是穿插在氣管內﹐已經麻木得沒有任何作嘔的感覺。
接受許許多多次的反射性治療﹐身體的副作用已經罷免運作﹐竟然連嘔吐的新鮮感也逃逸無蹤。
掉發﹖已經司空見慣。
她想一切大概是習以為常了。
她是想死的﹐無時無刻的去想着﹐卻不能透露任何痕跡。
她已經是父母親的最大負擔﹐不能不想着如何讓他們擺脫苦難。
祈求惡魔的召喚無效﹐她知道這是種無法赦免的無期徒刑。
長期和病魔糾葛得沒完沒了﹐她累了。
她放棄了強硬的鬥爭﹐以較和緩的方式無聲抗議。
她知道倔強的自己﹐那折磨人至死也未能其所的魔鬼必定恨她入骨。
夜幕低垂﹐萬家燈火點亮了四週。
蕭瑟的暗夜﹐恍若魔鬼的披肩。
她如鬼魅矗立窗前﹐百看不厭的清楚看着眼前景致。
淒美的對比度﹐她比任何人都要來的清楚。
日復一日的平和心境﹐她顯得柔弱不少。
父母親驚見她清緒上的突變﹐以為她樂觀豁達的接受病痛。卻沒想到她以溫婉的態度對待反擊。
對待如此永無止境的斤斤計較﹐她從不讓旁人知悉。
一顆心是實實在在死了﹐卻已經活不下去。
活着沒有生人的期盼﹐對照着死水般干枯的身軀﹐如果沒有糾葛着對待它﹐她的人生已經了無生趣。
日子糾纏着繞圈﹐她追逐死亡的蹤跡﹐但還是奇跡般一天一天的存活了下來。
數着醫院回來的日期﹐堅堅實實的度過了三個月。
一如醫生的預言只有三個月的壽命大限﹐她的生命卻沒有枯萎的現象。
一滴一滴如殘燭般凋零卻未熄滅的燭火﹐大概看起來皆屬于零星的光線。
燭火不斷的模糊她的視線﹐她捕捉不到惡魔的蹤跡﹐只能和躲在暗處的它嘔心瀝血不能自拔。
三個月期限過去了﹐魔鬼還沒有來召喚她入地獄。
她還是存活在世的生靈。
但是是死不暝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