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8-10-2005 09:0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对死亡的兴趣。
日本这个民族,对于死亡有自己一种独到的理解。在他们的文化中,死是永恒的一种方式,带有一种凄美的诗意。所以,对于死亡,他们似乎少了一点惧怕;思考死亡,以及,死,对于活着的意义,一直是他们乐于去干的一件事情。
她是在寻找一条通道:当阴阳永隔,是否再没有道路可以抵达彼此,可以慰藉我们的心灵?我们彷佛看到安房直子忧伤而美丽地微笑着,说:不,不是这样。死并不能带走什么,尤其不能带走怀念。只要有怀念,生者和死者就从来没有真正分开过。
吉本芭娜娜的《厨房》、《满月》、《月影》,三篇小说,一条线索:当死亡来临,夺去了生活中至亲至爱的人,活着的人,怎么样才能在这广大而寂寥的世界上继续活下去呢?
当死亡已经成为无法回避的存在,她的主人公,希望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和支柱。
《厨房》的开头,是祖母去世,御影成了孤儿。她感到自己的处境像科幻小说一样:堕入幽暗的宇宙深渊。她孑然一身,在这个世界上恍如飘萍。
这时,田边出现了。他将御影带入自己的家庭。
在祖母去世之前,御影几乎不知田边这人的存在。他是一名比她小一岁的大学生,课余在一家花店打工。御影的祖母特别爱花,一星期要去两回花店,这样就跟田边认识了,相处得很好。
田边对于祖母,是萍水相逢,对于御影,更是萍水相逢。
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同样孤独,同样不幸,甚至不那么健康。他们都像弃儿。被这广大社会所抛弃的。
这样的人,对温暖特别敏感。别人对自己稍微好一点,就会迅速而深刻地意识到。所以在奶奶的葬礼上,田边的悲痛异乎寻常,“上香的时候,他闭着哭肿了的眼睛,两手颤抖;抬头一看祖母遗像,泪水又止不住流了满脸。”
又因为自己很多时候在孤寂悲哀中,对别人这种处境就特别能体会,也特别知道一个人在这种时候需要些什么。田边知道,祖母死后,御影一人呆在那空荡荡的房间,更难从悲哀中走出,就让御影住到他家去。
在这个世界上,人很多,而真正与你有切身关系的,真正把他们的关爱施与你的,却是屈指可数的几个。这些人的存在,是支撑我们度过漫长人生的力量。
田边和妈妈生活在一起。他们拥有明亮干净、秩序井然、一应俱全的厨房和又宽又厚又柔软、教人坐下去就不想再起来的沙发,以及辉耀如神的笑容。
而田边的妈妈,其实是他的爸爸——一个施了变性手术由男人变成女人的人。
他们的故事听得越多越让人迷惑。一切都那么混乱、不可思议。一个看上去那么健康明朗的家庭,内在却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来历。循着这些蛛丝马迹才能略略窥视到田边父子的挣扎,那艰辛坎坷的心路历程。
而他们什么也不抱怨。他们心平气和地对待自己生活中的“怪异”之处,快快乐乐地享受生活。那分开来看该是不健康不自然的人,在互相的依恋关照中却呈现出一种特别健康自然的人生态度。在非常不正常的前提下,这个家庭却显得特别愉快而明朗,足以慰藉心灵。
这里面三颗心灵都是孤独的,各自有着自身的怆痛。
理惠子从男人变成女人,她既是父亲又是母亲。她成了这样一个人,有着光辉耀眼的母性的外表,有着强悍深沉的男性的内在。在小说中,她像圣母,有一种神性的力量。也因此,她要承担的苦难特别多,她的孤独特别难以排遣,她的寂寞和她的魅力一样深沉。
对于御影和田边,他们曾有祖母的关爱,有理惠子的关爱,却同样一直摆脱不掉孤独——“任谁都一样,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在时间的深渊中化为灰尘。这种认知成为身体的一部分,而我们就带着它向前走去。”
目睹过至亲至爱的人的死亡之后,每一天都彷佛是深夜,世界这样宽广,而天地如此漆黑,无比的吸引力和无边的寂寥同时存在。比较起来,个人是那样的渺小。
如果没有同类的相互扶持、相互温暖,如何才能度过这漫漫长夜呢?
所以,同样孤独无依的三颗心灵,互相体认,互相理解,互相成为支柱与安慰。
在体验过绝望之后,他们才真正懂得了什么叫幸福。
没有绝望的幸福其实是不存在的。
御影曾说,“不需要别人告诉我,我很早就体认到那永远也填不满的空间之存在。”而现在,“有厨房、有植物、同一个屋顶下有人睡着,如此安静……这就足够了,可以让一个人安心入睡。”
在别人、比如宗太郎这种积极健康的人眼里,田边是“怪怪的”。在过去,宗太郎身上那种健康明朗的气息御影非常喜欢,无限憧憬,而且也因为没办法像他那样而让她感到自我嫌恶。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最需要的,是田边家的那种气息,像有着同样遭遇的小动物一样蜷缩在一起,互相温暖着彼此。
在没有体味过彻底的孤独之前,御影也是习惯奋不顾身往前冲的,但现在,注视着田边父子,就好象从夜空云层的间隙窥见星星一样——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稀罕而珍贵的幸福。
《满月》之于《厨房》是一种延续和对应的关系。
《满月》一开头,就是惠理子死了,被一个爱慕上她而她不爱的同性恋者杀害。这次被抛到深渊的是田边雄一。他好象无论如何都过不去这关了,他要逃离现实,自我放逐,永不回头。
田边不想将御影卷入自己所深陷的悲哀的旋涡,御影呢,她一方面自己要与悲哀抗争,另一方面,她还要拉田边一把,就像田边曾经拉扯过她一样,这回,要靠她将田边拉出自溺的水面。
可是到底要怎样做呢?她不知道。
直到,在伊豆出差,她一天没有好好吃东西,饿着肚子坐在一个明亮干净的小店里,叫了一客炸猪排蛋饭。在等待饭端来的空隙,她给田边打了一个电话。知道离家出走、孤独地呆在一家旅社的田边,此刻也饿着肚子。
炸猪排蛋饭端上来了,难以形容的好吃。冲动之下,御影立刻再叫了一份,请店主用饭盒装好,拎着它上了出租车,在深夜驱车数小时赶到田边所在的城市,爬窗进入他的房间,只为了“这是好吃到一个人吃会有罪恶感的炸猪排蛋饭”。
我知道我要活下去——评安房直子与吉本·芭娜娜
作者:章红
[ 本帖最后由 mouyanseng 于 28-10-2005 09:14 AM 编辑 ] |
|
|
|
|
|
|
| |
本周最热论坛帖子
|